摸了約莫大半個時辰。
手都泡白了。
衛绛甩了甩衣袖,背對着水畔,埋在水裡。
小謝仍然坐在那一株楊樹下,連在水畔的柳樹不停吹拂,水道空空。
來時的那頭,慢慢并肩來了一對俪人。
一身繁花白裙,一步一散,伴着她的還是那個病怏怏的公子。
莊茯看到遠處水畔一群嬉鬧的孩子,又看到埋在水裡的一團身影,斂回了視線。她默不作聲地垂下臉,輕輕歎息。
陪在她身側的淡青色公子撫慰道:“不礙事,許是他們眼花,誤認了。再說,半年之期将至,他定能回來。”
“我希望他很好,過得更好一些。”說不出的擔憂,情懷蕭瑟。
淡青色衣裳的公子不再多說,注意到了楊樹下的身影,是那天那位姑娘……夫人罷,他看到她挽了發髻。
莊茯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一道女子身影,陡然驚怔得難以相信。她猛地一滞,停下腳步,下意識朝女子望著的方向看去——
淡青色衣裳的公子不解其意,卻見莊茯提裙奔到了水畔,扶着柳樹,幾乎跌入水裡去。
恰巧她緊緊凝望的那一團人影擡起頭來。
水波推送了波光,一粼一粼地照躍在他俊美的眉目上。
他亦看向了她。
荒涼一眼,他再次恍惚了,就那樣瞧着她。
“衛绛。”
莊茯輕輕呢喃着,這回用了哭聲:“衛绛——”
衛绛聽得清楚,第一遍就聽到了,更何況第二遍帶着尖銳的哭聲。
他第一反應就是用餘光去掃視楊樹下的妻。
小謝抿着笑容,眸光平靜地望著他。
柳樹那頭的千金小姐甚至直接下水,踩着硌腳的鵝卵石,撲到他的身上。
衛绛被她驟然抱住,有些畏懼地拂開她,踉跄了兩步,什麼也沒說,徑直大步回了楊樹底下,站到小謝身旁。
他眉頭皺得緊緊的。
小謝看着漂浮在江水裡的竹簍,一半在水裡,一半在水上。
她沒有說話,平靜地看向梨花帶雨的莊茯。
衛绛垂着臉,說,我不認識她的。
昨日夜裡,他才說了不會同人拉拉扯扯,原來他真的做得到。
小謝望著莊茯伫立在風中孤孤單單的身影,微微笑著:“衛郎,你應該認識,你瞧,她想着你。”
唇上漸漸發白,衛绛不敢深想,直接否認:“不,我不認識她,也沒有叫她來抱我。”
小謝收回目光,轉而凝著他:“衛郎,你這樣聰明,你什麼——”
衛绛攏着眼睫,無端有些哽噎與痛苦。
他聲音含糊起來,自問自答那樣:“莫非我認識她……”
莊茯涉水過去,笨重地走在從未下過的水裡,眉眼盈動,又歡喜又悲傷。
她在七八步遠的地方站着了,不再過來。
衛绛避着餘光,不敢看她一眼。
小謝還在微笑著:“你為什麼不看她一眼。”
衛绛沒有說話,眸光灰敗,直勾勾地盯着她。
莊茯攥着自己的裙擺,看着這情形,明白了什麼,十分痛苦地咬住嘴唇。
她來得不是時候,又或許,不該來。
水風沒有一絲暖意,明明仍有秋光,暖不了。
他忽然覺得江水冰冷得将人滞住:“我負了她?”
小謝坐在原處,淡淡地說:“你該去問她,為什麼問我?”
衛绛凝眉,沙啞地說:“我不認識她,我們才是夫妻,不是麼?”
小謝仰起臉,朝他輕輕地笑:“我們的确是夫妻。”
衛绛看到她的笑容,得到她的承認,心裡懸起的驚懼釋然許多:“我們走罷。”
“那我們走。”
小謝起了身,衛绛從一旁繞去,撿起竹簍,又扶着小謝穿鞋,從始至終不敢看莊茯一眼。
岸上的淡青色公子蹙着眉,一直不語,安靜地旁觀。
小謝挽着衛绛的手臂,與他離開。
莊茯抹去眼淚,默默地閉上眼睛。
她一個人在水裡站了許久,才慢慢走上岸來,淡青色衣裳的公子過去将她扶住,水淅淅瀝瀝地在她裙擺下打濕一片。
回去的小道上。
小謝挽着他的手臂,發覺他的手臂如鐵一般,繃得很緊。
她摸到他冰涼的手指,扣握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