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回了燕子塢一趟，他從前常在還施水閣看見表妹翻閱書籍，如今回來，卻再也看不見她笑着奔向他的模樣。

心裡像是被堵着，悶得很。

阿碧端來茶水，看他坐在窗邊默然不語，顯然心情不佳。她識趣地悄悄退下。

他望着窗外随風擺動的楊柳出神，他好像這楊柳，飄忽不定，想完成的事遙遙無期。

他自知事起就注定為此奔波，可自成年以後，十餘年了，成果卻零星。

又想到已經為此離他而去的王語嫣，更覺孤家寡人，心生悲涼。

直到聽見閣樓上響起腳步聲，是細碎的走動的聲音。他凝神聽去，似乎還有翻閱書本時紙張摩擦的聲音。

慕容複心念一動，蓦地起身上樓。

他有意放輕動作，屏住呼吸，走在閣樓上，不露半點聲音。

突然，翻頁的聲音戛然而止。

慕容複腳下如風，一躍到了兩座書架之間，他瞠目望去，适才察覺動靜的王語嫣朝他望來，頓時也呆在原地。

兩人隔着十餘步，一時都沒說話。

王語嫣已經幾個月沒有見到他，她縱然心裡放不下，也已經下定決心遠離他。

她是這麼想的，但卻不由自主地時常溜到燕子塢來，尤其是到還施水閣來。

從前，王語嫣最常來這裡，是因為在這裡能時常看到慕容複。現今已經跟他分手，腦子裡更是時刻想起從前的事來，腳也就不聽使喚，自行走到這裡來。

她像往常一樣翻閱書籍，但每翻一頁，就忍不住回想過去，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後來又想起和慕容複分手的事，心裡一疼，忘了翻頁。

沒想到，一回頭，竟然看見慕容複站在幾步之外望着她。

此時不期然地見到了，心裡并非無動于衷。

王語嫣定定望着慕容複，尚自覺得不真切，直到他衣擺輕搖，他朝她走了過來。

“表哥。”她忽覺腳步輕飄，腦袋也有些不清醒。

慕容複在王語嫣面前站定，心裡無限驚喜，看她呆愣模樣，便忍不住輕笑起來，“表妹。”

慕容複本以為是進了賊，沒想到還能看到她，初時以為是幻視幻聽，所以打量良久。

終于确認王語嫣是真的在這裡，她俏生生地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忍不住走近，“表妹”他想問她近來可好，還未開口，她先說了此來的目的。

“我，我是來還書的，近日整理舊物，才發現此前從你這裡借了許多書籍去看，忘了歸還。”

慕容複一直以來都在外地奔波，以往她想知道他的近況，想了解他在做什麼，也為了靠近他。

所以，她即便對武學不感興趣，也看起了琅玉閣裡的武學典籍，甚至跑到慕容家的還施水閣來看書借書。

因她母親不喜歡她和慕容複來往，所以她每次偷偷來燕子塢，都是獨自一人，這次也是一樣。

還書這個理由其實很合理自然，以前也用過。

其實王語嫣不過是給自己找個來這裡的理由，因為她沒想到今天會碰上他，既然兩人已經分手，她是沒什麼理由再來這裡的。

看他直直地望過來，王語嫣動了動手指，略有些不自在。合上書頁，“來時沒看到你在，原來你回來了。我這就走。”

将書籍放回原地，經過他身邊時略一停留，“看你平安回來，我很高興。”說完再不停留，提起裙擺款款下樓。

慕容複立即跟上去，“我送你。”

王語嫣一愣，“謝謝表哥。”嘴角挂着恰當的微笑。

她自然熟悉出去的路，所以詫異他竟然會提出送她。本該拒絕的，但是也舍不得拒絕和他再走一段。

慕容複低頭看她，心裡一陣陣難受，表妹依然溫婉美麗。隻是，她看他的眼神變了，對他的态度也俨然客套疏離起來。

兩人衣袖相碰時，她竟然很快退後半步，像是要完全隔絕了和他以往的親昵。

到了二樓樓梯口，王語嫣側身看他，“表哥，就送到這裡吧。”

再送，她就更舍不得了。

王語嫣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直到款款下樓走到了門外，也再沒回頭看過他一眼。

慕容複心頭那股黑暗襲來的窒息之感再次湧上心頭，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眼看她背影已經穿過花叢，走到了小橋邊。

他手心緊握，想也不想，身影從窗邊飄下，施展輕功在花叢上方掠過，轉眼就落到了王語嫣面前。

王語嫣被他吓了一跳，她揪着帕子略一拍心口，擡頭看他，“表哥，你”話到嘴邊，卻被他神色驚到，“你怎麼了？”

本來是想質問他的魯莽，但看他樣子，又忍不住關心。

慕容複望着她，“表妹，牡丹開了，你不是最喜歡這個了嗎？”

王語嫣瞧着他，半響沒說話，卻也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