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看出，他眼神裡的潰敗和不複以往的神采。縱使想不再理他，此時也邁不出絕情的那一步。

她轉身看一眼身後的花圃，笑着道：“是啊，這些花很漂亮。”還記得，這是他為她種下的，當初，她得知的時候，為此開心了好久。

其實，也不是慕容複主動為王語嫣種下的。

十三歲時，王語嫣讀書看到一句唯有牡丹真國色，好奇心趨勢，便央求慕容複帶一株回來看看。

因為母親王夫人獨愛茶花，家裡也隻種植茶花。

那時慕容複已經跟随父親，開始在江湖中奔走，他不是為了遊玩而去，便一口回絕了王語嫣，後來經不住王語嫣再三請求，他答應了。

回來時果真帶了一株牡丹，隻是已開的牡丹經不起路遙折騰，他帶回的牡丹尚未開花。

那株牡丹就随手種在了花園裡。而他轉過頭也忘了這事。

直到牡丹花開。

那時王語嫣為了能時時見他，常來燕子塢的還施水閣看書，途徑花園時，瞥見那株格外漂亮的牡丹花，一問才知這是慕容複帶回來的牡丹。

她真的高興了好久好久。

隔天遇到慕容複時，問起牡丹花來，慕容複卻像失憶一般茫然。王語嫣依舊高興，因為在她心裡，這株牡丹是他給的驚喜。

直到幾年後的有一天，看到阿朱在花園裡裁剪這株牡丹，王語嫣跟她閑聊幾句，這才知道。

當初慕容複種下牡丹後沒多久，他就再沒管過。

牡丹快要枯死之際，被阿朱及時澆水救活。

阿朱原先也因為沒見過牡丹花，不識牡丹植株是什麼樣，一開始也把沒結出花苞的植株當作野草。

後來看‘野草’焉焉的怪可憐，她随手澆了水。

也是幸虧了喜歡做花露的阿朱盡心照料，牡丹才能越長越好，直到綻放花朵。

從一開始，王語嫣就知道他隻是拿她當小妹妹對待，可是喜歡他這件事，她自己也沒辦法，隻能聽之任之随心而走。

後來王語嫣離家出走，與慕容複再見，一路跟着他經曆良多，得到他的回應之後，喜歡他獨占他，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直到知道慕容複決定去西夏争當西夏公主驸馬，王語嫣開始心灰意冷。

但絕不是就此把慕容複完全從心底抹去。

即便王語嫣這一世已經重新活過，也是如此。

和慕容複分手後，再見面，王語嫣也并非像她表面上表現出的這般從容。

她也有尊嚴，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和從前一樣，欣喜接受他偶爾才表現出的對她的特别。

即便她知道，這種特别或許隻是她自己的心理美化，他其實什麼也沒想。

王語嫣不再看牡丹花。

慕容複的個性她很清楚，這會兒他雖然沒說其它，但他分明是在挽留她。

但是王語嫣心裡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問道：“表哥，你不做西夏驸馬了嗎？”

慕容複此時聽來，這個問話竟像是一種諷刺。

諷刺他之前為了複國大業甘當他國贅婿，諷刺他舍棄這份感情，卻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慕容複沒有正面回答她，“真如你當日所言，異想天開。”

她當日傷心之下說的話，帶了言不由衷的怨恨之意，但後面冷靜之後，便覺自己說話失了分寸，徹底絕了兩人之間的感情，細想後還是後悔居多。

現在被他這麼一說，她更覺自己的話失了體面。

“表哥，我當日隻是胡言亂語，是惱字當頭才亂說的，你别放在心上。我和你表兄妹多年，你知道我的。即便與你做不成夫妻，也還是有表兄妹情誼在，望你别怪我這個妹妹當日失言。”

她說得情真意切，慕容複聽在耳裡，卻是又一輪心碎難過。

“你，你當真今後隻把我當作哥哥？”

“是啊。”王語嫣言不由衷道。

她雖是笑着跟他說，但他此刻見不得她這種帶了釋懷的笑容。

慕容抓住她的手腕，“不，不該是這樣，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那我們該是什麼樣？”

“像以前一樣。”

王語嫣用力掙脫他的手，“不，我不要像以前一樣，你就算做不成西夏驸馬，也還有更多事等你去做，你心裡裝的太大了，我争不了。你一心複國，追逐遙遠的大燕夢，而我，從前隻想待在你身邊，可是，在你為了複國大業去争西夏驸馬，而輕易舍棄我的時候，我便知道，我是永遠及不上你的皇帝夢的。”

她望着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冒出來，眼裡隐含淚光。

“所以，我不争了，你心裡的位置我不要了。”

王語嫣掙脫開他的手，“慕容表哥，祝你有一日達成心願，燕子塢和曼陀山莊離得不近，媽媽總不願意我們見面，現在，我終于聽她的話了，我以後不來了。我在此預祝你早日完成大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