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貌極為年輕的郎中正坐在矮桌後,為病人把脈,桌上擺着一隻青瓷藥碗,藥碗裡殘留着幾絲褐色的藥湯,隐隐騰起一絲藥香。
“謝謝段大夫,吃過藥果然好多了,不愧是妙手仁醫。”病人笑呵呵地誇贊道。
隻見郎中收起脈枕,溫柔地說道:“您過譽了,之後切莫貪涼了。”
“大夫,救命!”
林燦背着昏迷不醒的柳葶苧沖入館裡,誰知那郎中看清來人後,端着藥碗的手一松,立馬上前大聲喊道:“苧兒!”
苦澀的藥香彌漫在整個醫館内,幾個等候抓藥的病人站在藥櫃邊,低聲交談着,藥徒一邊抓藥一邊時不時好奇地朝内室望去。
“你就是段傑?”
段傑看着柳葶苧慘白的臉,右手顫抖着搭上了她的腕脈,“這毒怎麼會如此厲害?”他診完脈輕柔地幫柳葶苧蓋好被子,緊握着她的手不願松開。
林燦環顧四周,“你都要成親了,還在此處給人看病?”
段傑握着柳葶苧的手一緊,搖搖頭不答話。
“那你可認得此毒?”段傑再度搖頭。“我醫術為半路出家,見識淺薄。”
“咳咳。”
柳葶苧醒來睜眼,就看到了段傑。
她輕輕抽回手,閉了眼睛不去看他,開口說道:“段公子,恐是我癡心妄想,攔了你的青雲路,如今招來殺身之禍,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實在令人作嘔。”
段傑聽得雲裡霧裡的,又見柳葶苧語氣冰冷,焦急地問道:“什麼殺身之禍?誰幹的?”
“這恐怕要去問你家老太太了。”林燦嗤笑地說道。
段傑張了張嘴,似想再解釋什麼,但最終隻是攥緊了拳頭,看着柳葶苧臉龐,眼底的情緒難辨。
忽地,他雙膝跪地,目光誠摯。
“我段傑對天發誓,此事我一概不知,若有半分虛言,天打雷劈。此生若敢負苧兒,必遭萬箭穿心,五馬分屍。”
發完毒誓,他膝行兩步至柳葶苧床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輕柔:“這婚我本就不願結,這幾日已在謀劃脫身,隻是還未來得及尋你。”
柳葶苧這次沒有掙開手,卻也并未看他,眼角滑落一滴淚水,氣息微弱地開口:“我知你不愛商賈偏愛蘭芝藥草,隻是如今我命數已盡,切莫再許承諾罷。”
段傑焦急地擁她更緊,“你若有事,我絕不獨活。”
“此毒有解。”
看着兩人生離死别的悲痛模樣,林燦無奈地說:“隻需要一味雄黃作為藥引,但是此雄黃非普通雄黃,顔色非紅非黃,而是一種奇異的綠色。乃是一種長在山崖邊的奇異礦石,傳聞天下有四,皇家得一,其餘三種遺失無處找尋。”
“我現下去尋,隻是苧兒病重,我不能帶她四處走動。”
段傑聽聞,急忙沖林燦跪地便拜,“林姑娘,此方解毒有幾成把握?”
“至少七成。”
段傑直起身,眸中像是瞬間點燃了燈火,掩蓋不住的喜色,“如此,還請林姑娘照顧好苧兒,我去去便回。”
他不等林燦回應便奔出醫館,林燦看着他的背影,又回頭看着再度陷入昏睡的柳葶苧,長歎一聲,“鴛鴦兩處飛,又是一對心碎之人。”
誰知過了整整一日,段傑仍未回轉,林燦看着柳葶苧愈發青紫的唇色,皺起了眉頭。
夜幕漸沉,繁星如夢。
段府内卻是燈火通明,紅燈籠高挂,喜燭雙輝,衆人仍熱火朝天地忙着。
林燦身姿輕盈如燕,踏瓦穿行,悄無聲息地潛入府内。
她環顧四周,迅速尋得一處僻靜的角落,擡手便将一個經過的丫鬟點暈,利落地換上對方的衣裙。
整理完衣襟後,她斂去一身淩厲氣息,佯作柔順乖巧的模樣,端着托盤,混入了府中忙碌的仆從之中。
林燦低垂着眼眸,向旁邊一個正搬着花盆的婆子,輕聲問道:“請問少爺現在何處?老太太吩咐,喜服還得再試上一試。”
婆子聞言,擡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随口答道:“少爺現下還被關在祠堂裡呢,今天讨了老爺夫人的一頓責罵,不到結親那日都不放出來哩。”
林燦輕輕點頭道謝,朝着府内祠堂悄然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