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外觀極為樸素的弓,若放在兵器鋪裡,幾乎無人肯多看一眼。弓身灰沉如枯木,不施朱漆,更無金銀點綴,弓背線條略顯粗犷,握柄處甚至還有手繭摩擦留下的微痕。
“你說說,此物有何珍貴之處呀?”
莫白負手而立,嘴角含笑道:“此弓名喚風眠。乍看,它不過是一把尋常舊弓,風吹日曬多年,略顯黯淡。此弓材質并非以異木良材打造,反而出自尋常桑木,卻能承萬鈞之力。”
說着用指尖勾撥了一下弓弦,“铮”鳴聲宛若掠風驚羽。
“弓弦則用三年羯羊腱編成,以月白鹿脂反複潤養,經風不散,遇水不崩,拉弓時無一絲雜音。”
台下傳來哄笑。
“吹得神乎其神,可終歸就是一截破木頭?二兩銀子,拿回去劈柴燒竈,火星怕是都沒有那木炭燃得大,哈哈哈哈。”
“我出十兩。”
林燦突然高聲喊道,柳葶苧驚訝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師父,你已經有一把鴻鳴弓了?”
林燦充耳不聞,隻死死盯着台上,目光沉如深井。
頓時人群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有人打趣道:“這破弓還真有人要,這姑娘隻怕是看上了你,給你個台階下吧。”
一時間,衆人譏笑聲更甚。
莫白面對衆人的譏諷嘲笑也不惱,隻擡手拿起那把弓。
“諸位且慢,風眠之妙,不在其貌,而在其意。”說完頓了頓,在衆人困惑的眼神中,翻露出弓尾的三葉花印記。
“此弓妙就妙在其舊主,乃前任武林盟主林初霁。”
頓時全場嘩然。
“那妖女的妖物,如何得來?”台下立刻有人喝問,語氣中帶着掩不住的懼意與憤怒,仿佛這弓現世便是不祥之兆。
“哎,諸位莫惱。現如今是沈盟主在任,那妖女失蹤三年未現身,想必已然身死,屍骨無存。”莫白急忙揮揮手,搬出沈懷昭之名想平息衆怒。
可還沒等他說完,一名劍客霍地站起,臉色漲紅,語帶怒意,“那是十年前攪亂武林、血洗江湖的瘋女人!你竟将她的兵刃帶來,還妄稱珍寶?給好好的天琛會平添晦氣?”
“風眠?”另一個年輕修者冷嗤一聲,“她那一身邪術,當年血染霜州,我就是現場見證,她的舊物早被各派禁傳。你今日拿這妖女的遺物上台,是在詛咒我們一個個死無全屍嗎?”
話音一落,人群中頓時騷動四起。
衆人皆是面色凝重,低聲咒罵着,甚至有人掏出符紙在掌心搓揉,隻怕沾染了那物一絲一縷的煞氣。
柳葶苧聽着衆人的謾罵聲,隻覺異常刺耳,她擔憂地偏頭看去,身側的林燦站得筆直,神情漠然。
她看着林燦沉默不語,直接沖上前去,趴在二樓欄杆上,指着衆人怒罵:“不過是一把舊弓,便能将你們吓怕了膽,我竟不知江湖上皆是些膽小鼠輩。”
“哼,無知女子。”聽着柳葶苧的一番言語,衆人駁斥得更為激烈。
林燦淡淡瞥了一眼台上那把弓,随後一把将柳葶苧拉回來,低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讓他們罵去。”
柳葶苧滿臉愠色:“可他們······”
林燦卻貼近她耳側,唇角微揚,語氣輕松,“罵得越兇越好。這弓賣不出去,我才好壓價回收啊。”
柳葶苧怔住,轉頭看她眼裡那一抹熟悉的壞笑,終于繃不住笑意,噗嗤一聲,豎起大拇指道:“師父,還是你高明!”
林燦眨了眨眼睛,頗為得意:“這算啥,要是能被唾沫淹死,我早就轉世八回了。”
見局勢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因此要走。何樓主忙上台打圓場:“諸位莫慌,不過是一把舊弓而已,我出一百兩銀子,您可願意?”
莫白也沒想到此物一出,台下皆是談之變色,擡頭望向二樓林燦的雅間。
林燦聽聞何樓主的叫價,頓時笑容僵在臉上,暗罵一聲:“這樓主也真是,瞎湊什麼熱鬧啊。”
她咬咬牙,高聲喊道:“一百零一兩。”
柳葶苧拉住了她,低聲勸道:“師父,我們沒有錢啊?”
“不管了,按下再說。”林燦低聲嘀咕道。
衆人紛紛轉頭看向她,有人低聲嘀咕:“這怎麼還有加價的。”
“哈哈哈哈,想不到諸位大男人,還不如兩位小女子看事通透。”沈望之大笑着拍拍手,雖與林燦相隔,聽着争辯,眸中浮出興味,“二百兩,這弓我要了。”
眼見着叫價的人越來越多,林燦毫不猶豫地叫道:“二百零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