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
她垂眸望着船艙的一角,喉間溢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如預料般,這次木工的任務比想象中棘手。
“怎麼了嗎,阿夏?”軟糯的聲音帶着疑惑從身後傳來。
阿爾偏過頭,隻見喬巴踮着腳趴在椅子上看着她,棉花糖似的尾巴不安地晃來晃去。
阿爾擡手揉了揉喬巴的絨毛,嘴角扯出一抹溫柔的笑:“沒事,就是在想些事情。”
她刻意放輕的語氣裡藏着成年人特有的克制,就像把所有情緒都裝進密封的玻璃瓶,隻露出最平和的一面。
轉身打開木質書箱的瞬間,混合着油墨與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羅賓那些泛黃的古籍整齊碼放在最上層,往下是喬巴攤開的醫書,最後是娜美和山治的書。三箱沉甸甸的書籍堆疊在一起,在狹小的船艙裡占據了大半空間。
阿爾抽出一本厚重的醫學圖鑒,沉甸甸的分量讓手腕微微發沉。她又轉頭看向角落裡孤零零的幾塊木闆,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深褐色的木闆泛着冷硬的光澤,表面細密的紋路裡浸着特殊的防水藥劑,上次暴風雨過後,船身多處破損,剩餘的木闆已是捉襟見肘。
“果然還是太樂觀了啊……”
阿爾喃喃自語。
現實比預想的更棘手。
書籍的數量遠超預期,而船艙的空間卻像被壓縮的海綿,幾乎沒有多餘的餘地。若想全部妥善安置,就必須搭建更高的書架,但這意味着要消耗更多木闆。
海上的風浪從來不會留情,每一塊防水木闆都是維系船隻安全的關鍵。更何況船上還有路飛、喬巴、羅賓三個果實能力的夥伴。
“木闆不夠了。”看來隻能下船去附近的島嶼碰碰運氣了,但願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阿爾無奈地搖了搖頭,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喬巴的頭,“喬巴,要好好看船哦,等我回來。”
目光掃過空蕩許多的倉庫,原本裝物資的筐子被山治他們帶走了。
阿爾沉思片刻,彎腰撿起地上的粗麻繩,又從牆上解下那把泛着冷光的斧子。麻繩纏繞在腰間,斧柄被她牢牢握住,金屬的涼意驅散了幾分焦慮。
“要上島嗎?”
羅賓抱着繪本剛轉過艙門拐角,便見阿爾背着那柄寒光凜凜的戰斧大步走來,兩人幾乎撞個滿懷。
戰斧的金屬斧刃擦着她耳際掠過,鋒利的弧度在陽光下泛着冷芒,好在斧柄被粗麻繩牢牢捆在阿爾的後背上,才避免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流血事故。
“嗯,木闆不夠了,阿夏要去找!”喬巴無所顧忌的先一步回答道,絲毫未察覺周遭暗流湧動。
阿爾臉龐閃過一絲局促,厚實的靴底在甲闆上蹭出半寸後退的痕迹。
羅賓垂眸掩住眼底興味,指尖輕觸過繪本邊緣微微卷起的紙頁。她側身從阿爾與門框的縫隙擠進船艙,繪本碰撞發出輕微的“簌簌”聲:“等我一下,一起去吧。”
“羅賓也要去嗎?”
喬巴仰着腦袋問,完全沒注意到阿爾在聽到羅賓自然的搭話後,肩膀不自然地繃緊,将斧子又緊了緊。
羅賓已經踩着木質樓梯向下走去,她扶着欄杆回眸:“兩個人一起,能多帶些木闆回來吧。而且,我也期待用上新書櫃。”
“我也很期待!”喬巴立刻蹦到樓梯口,興奮得說道,“等新書架裝好,我就不用去女生房間了!”
作為一隻心思細膩的雄性馴鹿,即便大家都是親密無間的夥伴,喬巴也漸漸意識到,頻繁出入女生的私人空間實在多有不便。
想到以後能随時在公用區的書架上翻閱醫學典籍和冒險故事,喬巴又“噌”地跳起來,圍着桌子轉了好幾個圈。
不多時,羅賓就出來了。
換上了一身方便行動的衣服。
阿爾點了點頭,沒有多言,沉默的在前面引路。
枯葉發出細碎的呻吟,驚起幾隻蟄伏的甲蟲,慌亂的振翅聲打破了林中空寂。
“從這邊走。”
手腕粗的藤蔓如巨蟒般橫亘前路,阿爾的腳步沒有半分遲疑。刀鋒劃過,深綠色的汁液順着刀刃蜿蜒而下,斷裂的藤蔓如垂死的蛇類扭曲墜落,與枯葉糾纏着鋪就新的道路。
羅賓半蹲下身子,修長的手指虛懸在垂落的藤蔓上方,指尖幾乎要觸到那暗綠色的絨毛。
她眉頭微皺,眼神中透着探究,喃喃自語道:“從未見過的品種。”
“吸血藤蔓,絨毛會分泌麻痹的毒素,别碰。”清冷而嚴肅的聲音打斷了羅賓的伸手,阿爾踢開藤蔓,幽藍的眼眸警惕的緊盯着羅賓的一舉一動。
羅賓聞聲收回手,直起身轉向阿爾,眼中滿是疑惑:“你怎麼知道的?”
片刻的沉默後,阿爾開口,低沉而堅定的解釋道:“森林會告訴我。”
又是這種感覺。
被自然所偏愛的人。
在雨地時,阿爾就展現出了這種能力,和傳說中一模一樣。
潮濕的苔藓在腐葉堆下若隐若現,空氣裡浮動着朽木與潮濕泥土混合的腥甜氣息。
阿爾繞着一棵粗壯的大樹拐了個彎,腳步雖輕,卻還是驚動了藏在腳邊的叢林生物。
原本蟄伏在枯葉下的叢林生物驟然受驚,慌亂中失了方向,竟直直墜入一旁泛着青灰色的沼澤。
阿爾無奈地停下腳步,蹲下身來,她伸手揪住那隻倒黴野兔的耳朵,輕輕一拔,便将它從沼澤的泥潭裡拉了出來。
野兔渾身沾滿了黑乎乎的泥漿,戰戰兢兢地在她手中掙紮。阿爾的指尖剛剛松脫,那團灰白絨毛便驟然化作一道虛影。
受驚的野兔像被離弦的箭簇彈射而出,後腿蹬,閃電般掠過,蓬松的短尾在荊棘叢間最後晃了晃,轉瞬便消失在嶙峋的山石縫隙裡,隻在濕潤的泥地上留下幾行淩亂的梅花狀腳印。
阿爾唇角不自覺地彎出柔和的弧度。
“就這樣放生?”
羅賓困惑,船上現在缺少食物,這樣觸手可得的獵物不收集嗎?
“我們隻是來找木材的。”阿爾用靴底重重碾了碾松動的碎石,确認山體穩固後,才直起身朝羅賓伸出手,把她拉上山坡,“再往上走一點有片木林,應該可以找到合适的。”
正如阿爾所言,撥開最後一叢枝葉交錯的灌木,眼前驟然展開一片氣勢磅礴的林海,層層疊疊的蒼翠如浪潮般向天際鋪展。
“真是壯闊,真虧你能找到。”羅賓忍不住發出一聲由衷的贊歎,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身旁的阿爾松了一口氣,她解下背負的斧子,目光掃過林海,在幾株手腕粗的小樹上稍作停留,最終定格在不遠處一株高大的喬木旁。
“你跟我來,不止想說這個吧。”
阿爾握緊手中的斧子,木屑紛飛中,粗壯的樹幹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在第三斧落下時轟然倒地,然後,動作娴熟地剔除旁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