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您打算什麼時候接受洗禮呢?”
這時,走廊盡頭的門打開,打斷了二人的談話。是蘇萊曼帶着随侍從鮑德溫的房間裡出來。
她見狀丢下威廉,快步走到蘇萊曼跟前焦急的詢問,“王上如何了?”
“殿下,我剛為王上換了藥。這次不知為何,王上的病情突然加重,過往吃的藥似乎都失去了效用。這人,精神看着還好,隻是這身體上,恐怕…,不知殿下的醫官在何處,也許他有辦法。”
趙不言望着起居室的方向,那扇雪松木做的大門,仿佛隔絕着生與死。她擡腳便想進到裡面,可蘇萊曼又将她攔了下來。
“殿下,這次王上的病情加重,恐怕更容易傳染,請您先做好防護再進去。”
趙不言見侍從端過來的面紗手套,這才仔細打量起蘇萊曼一行人。統一的白色面紗,同樣潔白的阿拉伯長袍和長手套,将幾人遮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張臉,而且這臉也是出了房間才露出來的。
她沒多說什麼,隻是熟練的帶上了這些防護用品,将衆人甩在身後,進入了起居室。
起居室裡的鮑德溫正躺在床上休息,病情突然加重,讓原本對這次出兵信心充足的他備受打擊。
聖誕節前鮑德溫就感覺到了來自身體的警告,可對波斯拉的進攻受到了阻礙,他不甘心直接就這樣退縮,也不想輕易放棄這次機會。若不是大臣們攔着,他真想把那些撒拉遜人的清真寺全部燒掉。
可如今,再不甘心,短時間也難以再上馬帶兵了。接下來,由誰來接替自己領兵呢?
或許是剛換過藥,鮑德溫思索着眼下的情況,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夢中,那日他在殿中和趙不言争吵的樣子再次出現。
她說他是個騙子,她求他不要親自帶兵。
可他利用了她的故國之痛,他知道,她一定會支持。
事實也的确如此。
忽而,半夢半醒間,鮑德溫聽到了腳步聲,開始還以為是侍從,可那個腳步聲在床邊停了下來。接着他似乎感受到床褥下壓,有人坐到了他的身側。
那是一種既熟悉又安心的感覺,他很想睜開眼看一看,但他真的很累了,隻好放縱自己繼續睡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鮑德溫從夢中醒來,緩緩的睜開眼睛,可床邊什麼人都沒有,那似乎隻是他的錯覺。
鮑德溫有些莫名的失望。
“醒了?”
鮑德溫聽到聲音,側過頭才發現剛才并不是錯覺。
趙不言見床榻上的人有了動靜,端起桌上準備好的溫水走了過去。
而鮑德溫似乎還沒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隻是任由趙不言将自己扶起。
“耶路撒冷不似宋國,這裡多是喝些葡萄酒和果飲,找些清淨的水源燒水倒成了一個小麻煩。”
“你現在身體孱弱,這酒和果飲還是少喝為妙。”
“我已經派人去傳我的醫官,再有幾日就能到。”
“手還疼不疼,我瞧着蘇萊曼應該又給你放血了。”
“敷的草藥倒是沒什麼,隻是你身體本就虛弱,放血隻會讓你身體更難恢複。”
“你睡覺的時候,我還去找了蘇萊曼,禁止他再給你放血。”
鮑德溫喝着趙不言送到嘴邊的溫水,沉默不語,隻是視線一直牢牢的粘在她的身上,注視着她的動作,安靜的聽着她講話。
趙不言似乎也不在意鮑德溫是否回答,喂完水後,就坐在床邊,一邊檢查他手腕上放血的傷口一邊唠唠叨叨個不停。
鮑德溫手腕上的傷口有些深,深到她不敢讓他自己喝水,也不敢上手診脈。即使蘇萊曼将情況說的十分嚴重,可她依舊無法完全相信,她還在等。她在想,她和方之岐還沒有診過脈,也許還有機會。
趙不言繼續向鮑德溫描述的剛才議事廳裡的情形。
“真是難以想象,你每天都要聽這群人在耳邊吵嚷聒噪,像群無頭蒼蠅,嗡嗡個不停。”
趙不言檢查完鮑德溫兩手的傷勢,也停止了唠叨。她坐在那裡,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麼,又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睡了這麼久,餓了吧。我去讓人準備吃食。”
說着,趙不言就想起身離開,可身後卻傳開了鮑德溫溫和的聲音。
“等一下,我的蒂亞,咳咳~”
趙不言聽到他的咳聲,慌忙轉身再次坐到了他身側。
剛才的那種淡定全然不見,或者說從她進入房間開始,這種淡定就是一種僞裝。
大概隻有天曉得,她踏進屋門的那一刻,看見躺在床上,滿身繃帶,虛弱無比的鮑德溫,有多麼想尖叫,想哭泣,想要撲到他身上給他一個擁抱,然後使勁搖晃他的身體,問他為什麼又沒照顧好自己。
可最終,她隻是坐在床邊,默默的看着陷入昏睡的愛人。醒來後,那些嗔怪的話,到了嘴邊全都變成了關心。
鮑德溫這時才看到趙不言的眼睛,那雙眼睛不知何時起變得有些紅腫,像隻受了驚吓的兔子。
他想,她一定是悄悄的哭過了。
他看向被趙不言丢在桌上的面紗手套繼續問道,“怎麼不戴上些,蘇萊曼告訴我…”
“沒有必要,我在你身邊這麼久了,從來如此,你可見我有事?更何況…”,趙不言打量了一下身上纏滿繃帶的鮑德溫,“蘇萊曼已經把你包裹的很嚴實了。”
“這次很可惜,還沒拿下波斯拉,我的身體就出現了問題。之前還說過要讓你看到大馬士革的玫瑰,現在看來暫時無法實現了。”
這次換作趙不言傾聽鮑德溫的話語了,他的聲音依舊柔和,隻是有些無力。他為她講述了那些書信中沒有提到的故事,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這些故事裡有激情,有沖動,有惆怅,有不甘。
“蒂亞,我想我需要考慮一下後續的事情了。”,講到最後,鮑德溫注視着趙不言的眼睛,平靜的說道。
“好。”,趙不言将自己的手輕輕的覆到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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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一個人,就好像創造了一種新信仰,侍奉着一個随時會隕落的神。
——博爾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