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耶路撒冷的這些年,趙不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陪伴過鮑德溫,除了睡覺,幾乎寸步不離。
昨日下午,鮑德溫突然有些低熱,趙不言擔心他的體溫繼續升高,在他的卧室留到很晚才去休息。
或許在鮑德溫身邊趙不言能安心一點,最近幾天雖然依舊很累,但睡得倒比在耶路撒冷安穩一些,沒有再受夢魇的折磨。
“公主殿下,許久不見,您還好嗎?”
趙不言正提着裙擺上樓,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擡起頭,才發現站在樓梯上方向她行禮的是帕爾曼。
“哦!帕爾曼,是你!”
趙不言有些驚訝,雖然她的人仍在和帕爾曼的商隊合作,但這兩年他們并沒有再見過面。
“是啊,殿下,還要多謝您願意一直保護我的商隊。”
帕爾曼對趙不言表達了自己由衷的感謝。自從答應了和趙不言合作,他的商隊在安全上獲得了很大的保障,他的生意也得到了極大的拓展。
“不必客氣,我的朋友,我的商隊能發展起來,也要多虧你幫忙。”
兩人閑談了幾句生意,趙不言又有些好奇的問道,“隻是不知道你為何在這裡?”
這句再正常不過的問詢卻似乎刺激到了帕爾曼,他變了變臉色,有些含糊的回應,“嗯,沒什麼…,殿下,我來交稅金而已。”
“啊,原來是這樣嘛。”
“請原諒,殿下,商隊還有些事情需要我處理,請容許我先告辭。”
趙不言見他匆忙下樓的樣子,倒也不好多阻攔,隻是帶着些疑惑繼續上樓。
或許是城堡的木門隔音效果太差,又或許是那聲音的主人太過憤懑,趙不言在距離鮑德溫卧室很遠的地方就聽到了争吵的聲音。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快步走過去,快到門口時她才聽出來,那高亢尖利的聲音,是鮑德溫的母親,阿格尼絲的聲音。
“你如今病重,不信任居伊還能信任誰呢!”
“可他又能得到其他人的信任嗎?咳咳~”
趙不言聽到鮑德溫的咳聲,皺了皺眉。她不明白這位母親在做什麼,非要在自己的兒子病重之時争吵嗎?是覺得鮑德溫命太長了嗎?
正當趙不言準備推門進去,打斷阿格尼絲的吵嚷,卻聽到她在裡面繼續說道,“除了他,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阿格尼絲停頓了一下,突然冷笑道,“又或者,她倒是八面玲珑,隻是可惜在貝爾沃…”
“夠了!母親。您可以離開了。”
一向平靜溫和的鮑德溫,突然語氣一變,冷漠的打斷了阿格尼絲的話。
門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靜,而門外的趙不言聽到阿格尼絲提起貝爾沃,想去開門的手突然一頓。她僵在原地,感覺周圍的空氣好像突然凝結成了固體,如若不然,為什麼她會覺得有些窒息?
阿格尼絲面對鮑德溫的威壓,驚訝了一瞬,她的兒子從未如此強硬的對待過她。她這才意識到,或許這風雨飄搖的十年,戰争與病痛确實折磨着他的□□,卻也磨練着他的靈魂,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了。
可就此離開,她仍有不甘,于是再度提醒鮑德溫,“我的兒子,請别忘了,居伊和茜貝拉才是耶路撒冷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說完,阿格尼絲大力拉開了房門,卻沒想到趙不言正低着頭站在門口。
見到她的那一瞬,阿格尼絲心頭剛平息的怒火再次不可遏制的燃燒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趙不言,她的内心總有說不上來的情緒在激發,像蜂蜜、胡椒和鹹鹽攪拌一起的感覺。
“啊,是我們的王後。不知道王後陛下站在這裡做什麼呢?是在聽我與王上的對話嗎?但我想你還是多關注一下王上的身體吧,好過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這。這次王上的病情加重,你不想說些什麼嗎?”
面對阿格尼絲的刁難,趙不言擡起頭,有些諷刺的說道,“自然是有些話想說,王上一直最需要的就是靜心安養,可惜大家似乎不太明白這一點,您也是。”
“你…”
“母親,請不要為難我的妻子,相同的話也不要讓我說兩次。”
阿格尼絲被趙不言的話刺痛,想要繼續反駁,卻沒想到鮑德溫再次開口維護她,隻好悻悻而去,隻是離開前盯着趙不言的眼睛,再次開口。
“請容許我提醒,我的兒子,無論你有什麼想法,都别忘了她的身份。哼!”
趙不言看着阿格尼絲拂袖而去的背影,半低着頭,緩步走到屋内。
鮑德溫正站在窗前,兩隻手撐在陽台上,背對着趙不言,望向遠方的大海。海水與天相接,一片風平浪靜,隻是不知這海水之下又藏着多少暗流在湧動。
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輕聲說道,“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她走到他的身側,也同樣望向那片遼闊的海域。提爾的港口已經開航了,遠處還能看到一點點商船遠行的影子。
“我聽到争吵聲,擔心你的身體,沒想到是阿格尼絲夫人。”
“我為她剛才的話向你道歉。”
“有什麼好抱歉的,我也不是很客氣。”
“不是的,我想說,她忘記了,母親本是最珍愛孩子的那個。”
鮑德溫側過身看向身旁的愛人,話中是掩藏不住的無奈與惆怅。
趙不言也轉身對上鮑德溫的眼睛,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貝爾沃的事。
趙不言不喜歡阿格尼絲的話,沒有人會喜歡被其他人揭開傷口。阿格尼絲想掌權的心太過熱烈,口不擇言之下,傷到的何止她一人。
對此她又能說什麼呢?權力面前,能抵住誘惑的是聖人,能擋住腐蝕的是偉人,可終歸這世上大多是凡人。
最終,趙不言走上前給了鮑德溫一個擁抱,将自己丢進他的懷裡。盡管這幾日,蘇萊曼一再警告她一定要做好防護,鮑德溫也多次要求她穿戴那些東西,但她總是不置可否。
太多的人對此避之不及,若是連她都如此,他未免太過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