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裡,聖墓教堂的鐘聲響徹耶路撒冷,栖息在塔尖鐘樓的鳥雀受驚而起,沖進雲霄。
茜貝拉站在聖墓教堂内,仰望着代表基督受難的十字,虔誠的為鮑德溫的身體向上帝祈禱。
“若是王上帶兵晚到一刻,克拉克城被攻破,王姐可知會發生什麼?耶路撒冷大半貴族淪落敵手,兵敗宮傾之日,您可還有機會去找他吵嚷?”
“我還未曾見過擡床出征的君王,王上沒有給予他的信任還是沒有給予權力?”
“聽聞阿格尼絲夫人也想前來,隻是病重未能趕來。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用親人這個身份去傷害他嗎?”
昨日趙不言突然到訪,茜貝拉想到鮑德溫的命令,遷怒于她,本想逐客,卻又被一句句疑問逼的無路可退。
“哼,蒂亞,你和我弟弟還真是很像。”
“我隻是能看到他的無奈與不易。”
“那麼我呢?蒂亞,誰來看到我的無奈與不易呢?我的婚姻好似一枚砝碼,隻是用來平衡各方關系的工具。”
茜貝拉的聲音忽然升高,像一根繃緊的弦,細微的顫抖中藏着即将斷裂的絕望。
她又做錯了什麼?因為母親的緣故,嫁給威廉前一直居住在修道院那樣壓抑的地方,嫁給他後不到一年便守了寡再次回到修道院。後來選擇居伊雖然倉促,可到底也算夫妻和順,還有了兩個女兒,如今她的弟弟卻又要拆散他們。難道她就不配獲得一份美滿的婚姻嗎?
趙不言站起身,走到茜貝拉身前,握着她的手,“冷靜下來,姐姐,冷靜下來。”
“我如何冷靜?!”
茜貝拉猛然甩開她的手,她不喜歡趙不言現在波瀾不驚,掌控一切的樣子。之前,茜貝拉不明白居伊為何不喜歡趙不言,如今卻深有體會。
趙不言沒有回答,隻是再次靠近将情緒不穩定的茜貝拉攬進自己懷裡,任由她掙紮也不肯松手,憑她對着自己發洩。茜貝拉剛剛生産沒多久,居伊被驅逐到雅法,阿格尼絲病重,趙不言可以理解她的情緒不穩,即使她自己也已經站在了崩潰的懸崖邊。
直到茜貝拉精疲力竭,她才繼續開口,“你真的要選擇居伊嗎?并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蒂亞,我沒有堅定的選擇過什麼…”
“王上會收回命令。”
茜貝拉聽到此處,緩緩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趙不言。
“你們不會離婚,但居伊不得再幹政。而你的兒子,鮑德溫會成為新的繼承人,雷蒙德則會成為攝政。”
這是君主對利益的權衡,卻也是王權對親情的讓步。
“我以為你來是為了替鮑德溫說服我和居伊離婚…”
“他依然愛你,姐姐,盡管君主的責任限制了他表達愛意的方式。”
趙不言苦笑一聲,“至于我,他已經為這個國家耗盡了心血,我不想他在最後的時刻留下心結,留下遺憾。”
“蒂亞…”
“姐姐,我已經毫無辦法,您的弟弟,我的丈夫,我救不了他了。”
她隻能這樣看着他一步步滑落深淵,無法挽救,不得停留。
那是茜貝拉第一次從趙不言的臉上看到絕望。可是,如果來自那個神秘東方的醫師都救不了鮑德溫,她又能做什麼呢?在聖墓教堂,在基督腳下虔誠祈禱,希望上帝能降臨奇迹,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
可上帝終究沒有回應他這位仆人的呼喚。
又是一年春,小花園中的花再次盛放,隻是這姹紫嫣紅間沒了欣賞的人。
趙不言獨自一人坐在鮑德溫寝宮外室。伊莎貝拉的婚禮結束後,大多數的貴族都留在了耶路撒冷,鮑德溫已經進入彌留之際。這兩日,雷蒙德、希拉克略、提爾的威廉等人,都在鮑德溫的召喚下前來觐見,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王後陛下。”
希拉克略從内室走出來,看着書案前發呆的趙不言輕聲呼喚。
“大主教閣下,王上他…”
趙不言豁的一聲站起身,慌張之下,身後的椅子發出了巨大的吱嘎聲。
希拉克略搖了搖頭,“王上不願意做忏悔,他說他若有忏悔會在面見上帝之時親自訴說。”
趙不言聽聞此話從希拉克略身旁匆匆走過,奔向内室,可卻又在門口放慢了腳步。鮑德溫曾說她剛來耶路撒冷時安靜的過分,如今這話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的蒂亞…”
“我的陛下,我在這。”
如同他們過往的每一次的相見,他在溫和的呼喚,她在愉悅的回應,好像這次也沒有什麼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