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骁急迫的聲音從裡傳來,候在門外的範谏祝站立在原地,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朝堂皆知當今太子自幼時一場變故,自此便隻剩一副病弱軀體。
此次一同前來狩獵,也不過是騎在馬背上拉弓射箭,稍稍體驗一番狩獵興緻罷了,參與不了任何比試。
甚至有人暗自揣測邊無垠壽命幾何。
不過這些都非他所慮,儲君或許會變,但張疏懷如今權勢正盛,這才是他該盡忠的。
範谏祝估量着眼前形勢,猶豫着要不要撤退,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尖細嗓音。
“這是怎麼了?……”
邊無垠的貼身大太監童遲踏進院落,見整院林立持劍的侍衛,滿眼疑惑,再一看寝殿燈火通明,哪裡還顧得上旁的,拉着身旁太醫的手臂,疾步就往寝殿裡走,一臉欲哭模樣,“殿下!太醫來了!”
見此,範谏祝不由冷笑一聲。
一個自身難保的病弱太子,不足為懼。
範谏祝終是帶着人撤退了。
清竹苑終于歸于平靜。
寝殿再次緊閉。
邊無垠背窗而坐,看向已昏迷在床的人,不知在想什麼。
昏迷在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魏溪齡,她失血過多,再是逞強,終扛不過暈了過去,自然不知邊無垠是如何攔退了要入内搜查的人。
縱使昏迷,但魏溪齡手中的匕首還是握得牢牢的,絲毫取不出來。
老太醫文扶傷試圖掰開她的手指,可那手指與手柄似乎緊緊黏為一體。
“這女娃子怎麼這麼固執。”
文扶傷低聲咕哝了一句,瞥向魏溪齡的臉,卻見她似困在夢中,緊緊咬着牙關,不安地皺着眉頭,一滴接着一滴的淚緩緩從她眼裡淌了下來,沒入她的鬓發裡。
文扶傷眉毛一挑,又看向窗邊靜靜而坐的邊無垠,見他也正瞧見了那滴滴清淚。
他眸裡少了平素裡的清冷無波,倒是讓人辨不清神色。
文扶傷癡戀邊無垠的外祖母,終身未娶,一輩子隐于山中做了個雲遊大夫。
晚年越發癡迷疑難雜症,被邊無垠以皇宮多藏書、齊藥材勾了興緻,這才随了他進宮,成了他的禦用太醫。
故而說話也随性得很。
他指了指魏溪齡手中的匕首,說道:“拿不走,待會傷了老頭子我可怎麼辦?我一把老骨頭了,可……”
“不會傷了你。” 邊無垠也看向了那把匕首。
一把極其普通的匕首,柄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已可見細碎的毛邊。
雖然她總是固執的用那把匕首威脅他,可卻一直沒想傷人。
邊無垠想起他微微側過脖頸時,她迅速撤離的手,還有默默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她不會傷了你,”邊無垠掀起眼簾,淡漠看向老太醫,“你快給她處理傷口吧。”
若是等她醒來,怕是就不會這般老實任人包紮了。
文扶傷也不過多糾結,檢查了一下魏溪齡左肩上的傷口,啧啧兩聲,歎道:“這女娃子可真能忍。”
話說完,文扶傷還瞥了一眼邊無垠,卻沒見他再言一詞。
來的路上,他自然也聽聞了行宮入刺的事。
刺殺的是張疏懷,他還暗自為邊無垠開心了一會,卻沒想,一進殿,瞧見的便是一個臉生的女娃子。
一身夜行衣裝束,肩上好大一個血口子,離得近了,那血腥味就入了鼻。
喔嚯,敢情翻天覆地要找的刺客,竟然在邊無垠這小子這裡。
莫不是邊無垠的人?
可瞧着他兩人似也不相識。
可一個不相識的刺客,邊無垠這小子會救?
文扶傷不由得仔細瞧了瞧魏溪齡。
年歲大概十六七,小臉精緻,臉頰飽滿,尚留着一股稚氣,小嘴殷紅,鼻子也生得小巧,眼眸緊閉着,卻也能大概看得出是一雙杏眼,眼尾還微微上挑着,添了一股靈動之氣。
這小子莫不是見色起意了?
掃了一眼邊無垠,見他白色裡衣上顯眼的血漬,文扶傷滴溜着一雙眼珠子,說道:“你過來幫我扶着點,老頭子一個人弄不過來。”
魏溪齡傷的是左肩,文扶傷已經将傷口處的衣裳剪破,敷上了藥,但要包紮,顯然還需要一個人幫忙。
邊無垠看着那處傷口,又看向魏溪齡早已蒼白的臉,默了片刻,終是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他輕輕将她扶起,坐在她的身後。微微一垂眸,就瞧見了她緊抿的唇,往上是她合上的雙眸,眼睫跟兩扇蒲扇一般,一張稚嫩的臉掩不住任何情緒。
邊無垠配合着文扶傷,兩人給魏溪齡一道道纏上紗布。
“你這小子什麼時候生出了一顆菩薩心腸?”文扶傷給紗布打着結,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打的什麼算盤……”
話未說完,已見邊無垠懷中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文撫傷眨了眨眼,有些驚喜,“這就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