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鳥鳴聲聲。
為期兩日的狩獵結束,群臣整裝回京。
天子自然位于列首,威武軍護行,旗幡飄揚,浩浩蕩蕩。
而後跟着的便是太子的隊伍。
邊無垠穿戴整齊,走出房門時,掃了一眼一旁的廂房,那扇門緊閉着,毫無動靜。
昨日,他有意引她合作,卻沒想她隻皺着眉上下掃了他一眼,就撇過頭去。
那模樣好不嫌棄,拒絕得十分幹脆。
邊無垠自出生之日起,從未受過這般冷眼,昨日可是頭一次。
要說心裡沒點異樣是假,隻是若與一個未開靈智的啞兔子計較,也非君子所為。
她既這般自信,就看她如何在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邊無垠眼裡泛起一絲興緻,又霎時歸于平靜,緩緩往外走去。
才剛過回廊,就瞧見了候于門外的張疏懷,一旁是他的嫡次子張正矩,不遠處還有一輛馬車,那上頭是一隻成年野鹿,正跪坐在籠子裡。
想來便是這兩日剛得的獵物。
邊無垠才收回眼,已見張疏懷領着張正矩一步走上前來,躬身行禮。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邊無垠未語先握拳,虛虛咳嗽了幾聲,才擡了擡張疏懷的手臂,示意起身,“聽聞刺客闖入,不知張大人可傷着?”
“托皇恩庇佑,老夫不過是一點小傷,多謝殿下挂懷。”
張疏懷笑得謙卑,絲毫未仗着自己是個朝中重臣就端着架子,在邊無垠跟前總是微微躬着脊背,一副受教模樣。
“倒是殿下您,您的身體關乎國家社稷。”張疏懷微微轉過臉示意,張正矩立馬上前來,行禮道:“殿下,此次微臣正好獵得一隻雄鹿,還望殿下笑納。”
“鹿血補血益氣,亦是犬子一片拳拳之心,”張疏懷适時接過話語,“還望殿下莫要推拒。”
兩人垂眸拱手,一副俯首帖耳的忠仆模樣。
邊無垠看着兩人低垂的頭顱,終歸有些明白,為何崇文帝會指了他家的女兒。
崇文帝登基不久,正是李成德權勢正盛之時。
當時的李成德已是三朝元老,把持朝政許久,崇文帝與一個傀儡皇帝無異,為了削弱李成德的勢力,必定需要扶持一個可堪與其相鬥之人。
可當時朝野上下,誰人敢與李成德争個一言半語,無奈之下,隻得徐徐圖之。
恰在此時,魏哲忠一家被外敵殘殺,之後張疏懷擢升為邊關首将,他在邊關屢屢奪得戰功,雖說未能拓寬邊境,但也是守住了一方百姓安甯。
至此,張疏懷的名字才漸漸被人提及。
崇文帝尤為喜歡作畫,張疏懷本是一介莽夫,但慣會溜須拍馬,對作畫狗屁不通的他竟然下了一番苦功夫,哄得崇文帝另眼相待。
忠心又懂得讨主人歡心的狗誰不喜歡。
張疏懷一步步提拔,走到了兵部尚書這個位置。
如今瞧着,他的野心可不止。
邊無垠掩去眼裡的冷漠,緩緩開口道:“既是如此,孤便不再推脫,多謝兩位大人的一番心意。”
說罷,遞了一個眼色給單骁,單骁會意着人接過那輛馬車。
邊無垠的隊伍很快就要出發,張疏懷不過寒暄幾句便也告退,兩人離開之時,兩列太監正好從另一側長廊齊齊走了出來。
眼看兩方就要迎面碰上。
邊無垠眼眸一凝,瞬間瞧見了混在其中的魏溪齡。
她身着太監制服,身量不高不矮,身姿單薄,若是不細瞧,也倒不易察覺。
可邊無垠瞬間生出了警覺,立馬給單骁遞了眼色。
邊無垠的隊伍中除了侍衛就是太監,魏溪齡思來想去,要想偷偷藏于其中,隻有太監服飾還算低調,況且童遲身份最佳。
童遲身為邊無垠的貼身太監,還能進入馬車共乘,她的長劍也需要地方隐藏,這計劃最為妥當。
于是童遲送藥時,魏溪齡一掌将人打暈,換上了他的衣物,不想剛趁勢混入太監隊伍中,就遠遠瞧見園中的張疏懷。
張疏懷那老匹夫對邊無垠卑躬屈膝,不由得讓她想起那夜他腳步踉跄落荒而逃的模樣。
當時她未有料到,張疏懷身邊還有一個隐在暗處的侍衛,那人武功高強,若不是因他傷了她的左肩,當日她早就能一劍刺入張疏懷的胸口。
如今再看他全須全尾站在那,心裡不甘極了。
手中的匕首瞬間從袖口滑到手心。
隻待兩人碰頭,她一刀下去,即可讓張疏懷血濺當場,報了血海深仇。
可環顧四周,且不說如今院中侍衛林立,哪怕是邊無垠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門口還守着張疏懷的人,還有那個不知隐于何處的侍衛。
她此刻重傷在身,自認難以相敵。
魏溪齡咬了咬牙,收回了匕首,垂眸隐去了洶湧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