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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久别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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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顔憶記憶中,自己是莫名其妙當了家主。不過他的确不負所托,挽大廈于将傾,顔家不至沒落。

多年後,他看着府中一起玩鬧的稚子,将日記翻到僅剩的一頁,執筆在泛黃的薄紙中寫下:

孩子們心中本就毫無芥蒂,大人又何必将嫡庶尊卑灌入他們心中。

我多年心願今日應是達成了:顔家自今日起,再無嫡庶之分、男女之别,家主之位,能者居之,願者争之。

長老位設三十,不分本族外姓,能者居之,年滿五十重新競選。

族中嚴苛刑罰一律廢除,霧雪禦獸定契之法設為禁術,非得準許不得擅用。

顔氏族人可經商或從醫,顔家招攬有志之士,藏書免費提供,以上賓之禮相待。

以醫道樹聲名,一壟天下商機,即便沒有那些陰邪的東西,我一樣可以讓顔家在齊魯有一席之地。

顔憶見過因嫡庶之分産生的明争暗鬥,經年紛争,見過刑罰的嚴苛殘虐,更無法忘記故人為得靈獸所受的痛苦和為此犧牲的百姓。

他痛恨這些東西。

衣袖中的黑蛇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緒,躁動不安。顔憶将它放到桌面上,它挺起身子用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你和你的主人一樣擔心她嗎?她如今醫術精湛,一身清譽,你不要用這些瑣事打擾她,她若是見了你,又會想到過去的事了……”

清風拂過,再不見杏花下的少年。泛黃的紙頁被輕輕卷起,陳舊的筆迹浮現,零碎的記着他的所思所感。

……

“我總覺得父親變了,他不像是我父親。

大哥二哥說是父親當了家主的原因,所以開始對我們嚴加管教,可我總覺得,他的一舉一動,一喜一愛,都發生了變化。

父親過去那麼慈愛,他被我們做的混賬事氣急了,就隻會叫我們滾過去跪祠堂,大哥二哥一點都不怕,父親走了,他們就開始坐着躺着,可是我不行,我不喜歡那種地方,陰氣森森的,我猜父親可能也知道我們的德行,隻是又不舍得打又不舍得罵,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可現在全然不同,過去父親不喜歡顔傾那丫頭,對她不是很友好。可是現在,他好像變得很護着那丫頭,雖然都是暗暗的不叫人發現,我甚至覺得顔傾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在父親看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慈愛,疼惜,那是曾經映在我們兄弟三人身上的眼神。大哥二哥全然沒有察覺,我的父親,姑且稱他為父親,他做的太滴水不漏了,人前沒有一點顯示。

顔傾哥哥瞎了之後,她父母也遇難了,父親曾經默許哥哥們欺辱那丫頭,現在不行了。

七日前他看見我們在欺負她,十分震怒,他喊人請家法,我和哥哥們長這麼大,對這個詞太過陌生,大家都呆住了,包括顔傾,任憑他的親衛把我們按着跪在地上,都沒人反應過來。

他罵我們“為兄不悌,為庶不敬,毀壞門風”,他問我們“依家法,責每人十闆。可有不服?”

沒人敢不服,因為父親說的在理,像往常一樣勸架的下人跪了一地,父親冷冷的說:“你們現在起來,此事揭過,還想求情的,一律同罪論處。”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起來了,沒人敢求情了。

大哥二哥一開始以為是父親當了家主,做做樣子,闆子真落下的時候,他們叫的很慘,企圖喚醒父親沉睡的父愛,父親嫌煩命人堵上他們的嘴。不知道是我沒有喊叫的原因,還是他過來時看見那丫頭咬我的原因,我總覺得我的闆子打的比大哥二哥都要重,因為父親找了郎中給了藥,他倆三天就可以正常走了,我足足七日才敢蹑手蹑腳下地動動。

所以我趁着今天能動,必須把這件事記清楚,不然時間長了連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是真的冤枉,比窦娥還冤,我知道我跟顔傾沒仇,她是驕傲熱烈了些,可她身為嫡女,并沒有惡意為難過我們,我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更不至于去欺辱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來獲得扭曲的成就感。

我是去拉偏架的,他們仨打的亂糟糟的,或者說大哥二哥單方面毆打顔傾很沒有章法。我不敢公然替她求情,隻能上去假裝打她,借機擋一擋。但是好巧不巧,大哥二哥很精,打一巴掌踹一腳就跑,絕不叫她逮着,我去偷偷擋着的時候卻躲不開,她跟個小狼似的,抓着我的胳膊就咬,吓死口,我懷疑沒有衣服擋着,她真的會把我的肉活生生咬下來。我疼得大叫,大哥二哥皺眉起來了,這時候父親來了……

不是我說,她可真夠狠的,他們一家人自有風骨。顔清塵當初為了不讓父母為難,為了保護顔傾,在那麼多人面前君子豪賭,自戳雙目,那樣狠厲的場面,我這輩子都忘不掉,就如同顔傾咬我這一口,到現在還沒消。

我又不能說都是大哥二哥欺負她,這場景怎麼看我都像主謀。

顔傾當時可能是吓傻了,因為這幾日大哥二哥說,他們氣不過搞些小動作再要挨揍時,她總會跪在父親面前說願意替他們挨罰,父親拿她沒法,也就作罷,幾次三番,任是大哥二哥這樣的人也不再好意思欺負她了。

可我分明記得,當時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坐在地上,臉埋在膝頭,闆子分明打在我們身上,可是她卻比我抖的還要厲害,怎麼竟然願意替罰呢?

……

父親開始對我們很嚴厲,像出入風月場所這種事再也不敢做了,連出去找朋友吃飯喝酒也越來越少了。倒不是父親不讓,隻是一來他抓課業抓得蠻嚴,二來要跟他老人家知會才有額外的撥款,大哥二哥領教過父親的手段都不怎麼敢,我也不好這些,原本是圖個合群,如今也沒必要了。

我仍然覺得他不是我的父親。但是大家好像不這麼覺得,就在剛剛,我挺着膽子在他睡着的時候測他那張臉是不是面具,結果真的不是。可是他是我父親,為什麼感覺處處不同呢?

他變了太多太多,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他把大哥二哥管的有個人樣,不再是浪蕩頑劣的混賬東西。我也不再渾渾噩噩度日,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幹,這樣的生活我蠻喜歡的。他不再慈愛,變的疾言厲色,但是他把我們兄弟三人帶到了正路上。

……

今天碰見顔傾從鄉醫那裡回來,她從孩子時就張羅着棄商從醫,惹得她家人哭不得笑不得,偏偏這麼個嬌嬌氣氣的小女兒,父母常年在外經商,兄長又極度溺愛她,管不了啊管不了。

她還沒長到可以讀懂醫書的年紀,家裡突逢變故,我能看出她在夾縫中生存,變了好多好多呀,不過父親也變了好多,他倆變到一塊去,這醫還真就叫她學成了。

父親對她真的很好很好。即便再小心,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他看顔傾的眼神溫柔又疼惜,仿佛在看時光盡頭的故人。即便再謹慎,細節也騙不了人,他給顔傾分派的任務乍一看繁瑣又微不足道,實際上都很鍛煉她的醫術,多想想就知道是用了心的。

不過顔傾總是客氣又疏離,尊敬不失禮節,被偏愛的小孩總是有胡鬧的底氣,她其實被養的少時的傲氣回來了點,可有時一不小心漏出哪怕一點點,都被她死死按住,可能她還是怕吧。”

……

天和十五年臘月三十

父親殺了很多人,将顔家上下封鎖的水洩不通,朝廷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父親和他的蟒蛇晝夜輪流看着我,不讓我接近别人,我沒辦法把消息遞出去。

他不知道為什麼逼我學很多東西,而且催的很急。

天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五

我把消息遞出去了,我覺得父親好像知道了。我好害怕,他會不會殺了我滅口。

天和十五年正月二十六

父親帶我去府中的密室。

我看到了我們的先祖寫下的話。

“我是個要去獵殺白鳳的賞金獵人,在我瀕死的時候,是白鳳救了我。”

“從今天,至永永遠遠,顔氏若誕下雙生子,待他成人,有條件自保,便送一個進山中陪白鳳,這是我們的約定。”

“凡顔氏子孫,必遵此訓。不從者,逐出顔家,永不入宗祠,否則顔家百年内,将會有災難降臨。”

這是顔氏宗祠中供奉的祖訓,顔憶很小就看過,每個顔家人都曾見過。

顔憶曾經沒看到的,是那段反複勾抹,藏在信封内部的話。他喜歡在信封中藏字,故而也有翻看的習慣。這段話曾經沒人看見過,日後也不會有人看到,隔着百年厚重光陰,被他陰差陽錯打開:

“我是個罪人,白鳳要我陪它,但我怕寂寞,我騙了它。可是這麼多年,我深感心中有愧,良心難安。”

“我知道人性的自私和懦弱,正如我一樣,所以我撒了謊。我說會有災難,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們心有顧忌,前去陪陪它。”

“我如今疾病纏身,難以再去常白山。希望我的子孫,能替我還一還這份恩情……”

天和十六年臘月二十七

顔傾真的走了,我心裡空落落的,說不上難過,卻也高興不起來,我想我應該替她高興的。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經曆了這麼多,她終于過上了想過的生活。

她在那個雪夜,聲聲質問顔氏一族,我知道她沒錯,可不知道誰錯了。人們會本能規避可能存在的危險,就像會将一個約定扭曲成詛咒,強迫顔氏後人送走雙生子之一。他們會得到“幾十年的安定”,某個人的痛苦和犧牲是“值得的”,因為顔氏乃至霧雪這個群體會獲利,雖然我并沒有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利益。

我還是喜歡當初,黑夜裡大家一起看皮影戲的日子,那時候大家都很好很好,日子很長,仿佛永遠不會走到盡頭……

如果你以後在“江湖”上,遇見一個白衣少女,帶着霧雪金漸層向你走來,請不要害怕,她是來救你的醫者,如果你看到她對着春風和杏花講話,請不要驚詫,那應該是她與故人的第三千七百六十一次重逢。

……

顔憶曾寫過的一筆一劃隻是無意入了眼,那些年的舊事和故人卻永久留在心間。即便日記被風合上,過往被歲月埋葬,思念依舊無休無止、浩浩蕩蕩。

可我們卻已不再是随心嬉笑怒罵的少年,心中不知何時會絞起的沉痛和愁緒,到如今隻能化為午夜夢回時的輕聲喟歎和無法宣之于口的牽挂與祝願——

“遠去的故人啊,衣暖否?心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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