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雲陰宮的确人才輩出,上半場演出時間較短,就已包括但不限于聲樂、戲法、傩舞、潑墨成畫、爆破技術精湛的廚藝表演……
取鯉魚腹、草魚背、鳜魚肉、少量刀魚嫩肉,佐以鲥魚茸、龍趸髓、鲟魚筋,再加入提前以靓湯煨熟、晾幹碾碎的鳙魚頭部明骨,制成肉糜,成明珠狀。竹瀝水煮沸,焯水定形,撈出置于冰中等待冰化成水。
取陳皮、當歸、靈芝、黃芪、黨參等熬煮成藥湯,撈出高湯晾涼,盛入墨脫石鍋中打底,一次添加冷卻完全的魚糜,炖煮一個時辰出鍋。
入口嫩滑鮮甜,湯汁醇香持久,其質勝白玉,夜明若燭燈,故稱“夜明滄海。"
辛樂不懂烹饪,大概廚藝高超之人,都有一些像爆破一般有個性的烹饪技法吧。
她還不太餓,吃了魚糜後,就隻挑了幾塊好看的小點心墊肚子,而後便拿出“吸海垂虹”的氣勢狂飲不停,未時已過,她就這麼喝了一個時辰的酒,此刻才有些許醉意。
松熠在旁邊一刻不停地看着辛樂,生怕自己一錯眼的功夫,她再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比如見自己桌子上盡是空酒壇,她就去搶人家隔壁桌的酒,搶誰的不好,偏偏是寒石山上資質最老脾氣也最臭的長老的,那老前輩當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吓得松熠直接把她拽回來,連連說“師父!你醉了!你醉了”,生怕下一刻那脾氣差的長老直接拔劍把辛樂砍飛。
松熠也曾試圖阻止,可無奈打又打不過,一說辛樂還耍脾氣。
“誰醉了?”“我才沒醉!”“你才醉了!”
一套三連招下來,弄得松熠無可奈何,哭笑不得。衆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像在松月山一樣,直接卷被子把她扔床上睡覺。
松熠愁的美味珍馐擺在面前,卻一口都吃不下。他有些想不通,怎麼辛樂不準他沾一滴酒,自己卻不以身作則?怎麼勸起他來左一句右一句“喝酒傷身”,落到自己身上卻不明白?
鬧了有一會,演出又開始了,可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演出的姑娘抱着竹節琴,不上台反而向滿醉請罪:“阿姐身體不适,今日無法上台表演驚鴻舞,還望掌門勿怪。”
滿醉還未開口,那姑娘身旁的拿着竹笛的小子道:“二姐說謊!大姐明明是醉倒了!”
聲音洪亮,驚得全場鴉雀無聲,連松熠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辛樂,心中暗自喟歎“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卻同病相憐,合該當場結拜。”。
那姑娘仍舊一副淡若幽蘭之姿,全無半分尴尬之色,一本正經地诓小孩:“醉倒了是不是起不來,起不來是不是身體不适,二姐哪句話說謊了,分明是你沒理解明白。”那姑娘說得一絲不苟,那幼童攥着笛子一愣一愣的。
松熠:這場景怎麼陌生又熟悉?
江婉在滿醉耳邊說了些什麼,滿醉便及時開口:“既然身體不适,便好好休息吧。”
姑娘躬身道謝:“弟子尚有家事,今日便先行離開,掌門勿怪。”說着便面不改色揪着那小子的耳朵打算離開,揪得他嗷嗷叫喚。
不知由誰起頭,台下一片嘩然。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啊?”
“這驚鴻舞每年都是壓軸的,時間并不短,這麼長時間,我們也不能在這幹等着啊!”
“是啊,下半場的開場舞沒有了,後面的還沒準備好呢,這時間不就空出來了,這可怎麼辦?"
“不然姑娘與幼弟合奏一場,姑娘的琴音也是極動聽的。”
那姑娘躬身緻歉:“在下的琴音并不适合獨奏,何況阿姐不在,我也奏不出過往琴音。”
“諸君莫慌,我有一計。”一個清瘦的紅衣少年起身走到中央,笑嘻嘻地行禮,“掌門好啊!弟子有辦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滿醉:“但說無妨。”
“這舞有啊!若冰長老不是會嘛!”
此話一出,全場再度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滿醉和江婉:……
松熠:?
辛樂表面:這酒可真酒啊。
辛樂内心:他說誰?我嗎?可能是有長老跟我重名了吧……不是,少年,你這樣我很為難啊!我記得往年我都是安安靜靜看戲的啊,今年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有人點我名了?對了他說什麼舞?誰會?驚鴻舞?我也不會跳舞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事到如今,隻能!裝作聽不見……
另一白衣少年連忙起身,走到中間:“掌門恕罪,我弟弟這月新來的,不懂規矩,回去我定會嚴加管教,絕不再犯!”說着便要拉那紅衣少年回去。豈知,紅衣弟弟頗犟,甩開他的手:“哥你幹嘛啊?”
他半點不懂察言觀色,嬉皮笑臉道:“弟子聽聞,天和七年,若冰長老曾于穹山,紅衣一舞,名動天下!難道你們不想見一見,彼時的風華?”
滿醉面色倏地冷透,威嚴道:“胡言亂語,當真放肆!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交給清雲堂,嚴加審問!"
台下竊竊私語聲頓時無蹤,掌門平日裡瞧着公正理智,極少當衆動怒,這次是真出事了。
天和七年,邪巢為禍穹山。彼時辛樂才十三歲,和滿醉以及一衆長老趕到時,整座山連同四周村莊,沒有一個活口,全部變為怪物。活人哪能敵過成千上萬連痛覺都沒有的怪物?可若是讓它們走出去,其後果不可估量。當時援軍不到,他們血戰瀕死,或者說,幾乎都在等死,無力再戰。
死境中,辛樂是跳了一支舞,着白衣,有斑駁血痕,舞畢,鮮血染盡,紅衣流火,她自高空墜落。而後天降異象,驚雷四起,專劈怪物,大地開裂,生深谷百餘丈,怪物如蒙赦,接連遁入。少頃,有劫火仿若地獄而來,遍布深谷,猙獰悚怖,卻解人間患。
戰後,辛樂昏迷十月,狀若死,然有痛感。醒後頓悟,自創劍招“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專絞怪物。天和八年初春,辛樂再赴穹山,邪祟已散。
可是這件事所知之人寥寥無幾,看過那支舞的,除了幾位絕對可信的長老,就是穹山往生的鬼魂。更不能讓人知道,人心複雜,難免自私偏信,辛樂此舉,以凡人之身,引天降異象,若叫人知,難免引驚懼疑慮,隻怕那時她同怪物無異,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此處,滿醉心中仍有驚悸。
那白衣少年慌了,跪地求情:“掌門息怒,我幼弟言行無狀,皆是我管教不嚴,掌門若要懲戒,罰我便是!”
滿醉下意識瞧了一眼辛樂,寒聲道:“帶走。”
白衣少年見狀,又去跪辛樂:“前輩,我弟弟言辭多有冒犯,但他絕非有惡意!一切皆因我教導無方,您若心中不快,要打要殺,弟子絕無半分怨言!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弟弟吧……”說着便要磕頭。
紅衣少年再不是嬉笑狀,紅了眼眶,他瘋了般掙脫左右束縛,攔住白衣:“哥你别這樣!哥!”
他猩紅着眼睛,跪向白衣,卻面向滿醉,吼道:“我有何錯?我有何罪?”他又轉向辛樂:“若冰長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過想見見絕世之舞,有何不可?”
辛樂嘴唇翕合,她搖搖頭,半晌才啞聲道:“不可。你們起來,地上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