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有何不可啊?”
辛樂的話淹沒在來者的聲音中,終究沒有讓人聽清,正如她過往細碎的好心,從來不曾坦坦蕩蕩站在陽光下。
來人一席墨色衣衫,在餘晖下如同粼粼水波,頭戴烏黑帷帽,完全看不清面容,一副神秘詭谲的模樣。
看這一身行頭……多半是來挑事的。
她走到辛樂面前,一手一個攙扶起白衣紅衣兩少年:“若冰已說了,地上涼,還不回席間就座?”
白衣辨不出來人身份,但掌門亦未出言阻止,似是默認,他道了幾聲謝,自去不提。
黑衣人朗聲道:“諸位有所不知,方才小友所言,若冰長老于穹山一舞傾世……确有此事。”
滿醉聽後微皺眉頭。席間再起私語聲。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隻是小友不知道的是,此舞原名‘上清問道’,若冰也隻跳過一次,是為問神,祭天,除祟,安魂。一舞畢,可引天象奇觀。”她語氣嚣張,鋒芒畢露:“非是若冰斂技藏私,自命清高,反而是你等無福消受。”
她根本不給他人反駁之機:“不過也巧得很,今日我閑來無事,想起我家鄉有支祈福小調,兼有禮神之歌,有此樂曲作襯,諸位便可一賞這無雙之舞。”
辛樂暗中派逢君挑開她的面紗,她卻似乎早有預料,溫和的推開劍身,逢君竟然也不抵抗。她旁若無人走到辛樂身邊,半跪在地,傾身向前,與辛樂面對面挨得非常近,隻隔着一層漆黑面紗。松熠還沒等作出反應,就發現雙手手腕不知何時被黑色絲繩縛住。
她将聲音壓的很低,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若冰,還沒猜出來我的身份嗎?”
水墨綢緞,在雲陰用的人極少,旁人隻知她必定身份貴重,不敢上前阻攔,又見掌門無半點反應,料定來人非害。
可辛樂壓根不認得水墨綢,瞧這黑衣人行為作風頗像故人,可此人又絕不可能是她心中所想答案。
黑衣人見辛樂疑惑的模樣,突然笑的很是快意:“若冰,看在你難得笨得可愛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給你一點提示。我的名字是,清雲暮雨。”
不等辛樂震驚地喊出她的身份,她用食指在面紗外虛比個“噤聲”的手勢:“這個秘密,我隻告訴過你一個人哦。”
“怎麼,若冰還是不肯賣我個面子麼?”她倒還一副委屈樣,“這可就難辦了,衆目睽睽的,丢死人了。”
辛樂:“……”
“這舞會引來天雷劫火,會傷人的。”
“你跳一部分就停,不就好了?再說了,我來做你的鎖,定不會傷到他人。”
“我不通音律。”
“無妨,你跳便是,我來應你。”
“……”辛樂:“合着今天這舞你是非看不可了。”
黑衣人笑笑算是默認。
辛樂歎口氣,知是躲不過,起身道:“好,你等着。”而後去滿醉身前輕聲說了些什麼,她說了有一會,滿醉才肯點頭,她躬身行了個禮,看向黑衣人。黑衣人看着頗為有興緻,語帶笑意,對抱琴的姑娘道:“姑娘可否暫時割愛,将此琴贈我小奏一曲?”
碧山之中,日升若遲,落如歸心。此時,便已有薄暮之色,暮霭含情脈脈訴,夕陽緩緩歸,倦鳥悠然尋巢。
古琴之聲悠揚而起,似清泉淙淙,泠泠依風。山間有松林簌簌,如倚歌相和。歌曰:
“皎皎上清月,隐恻入凡塵。
丹心豈惡染,何忍言多嗔?
舊夢輕歎惋,霞雲故人珍。
無涯星光滿,還報君恩深。"
辛樂在清和歌聲中起舞蹁跹,一傾一擺一含颔,一掩一轉一斂肩,一樹銀桂綻開一夜清淺,輕柔的綢緞遮暗雙眼,萬頃月華卻明澈人間。
靈劍化成枯樹,通天徹地,天地變色,她步步逐光,所過之處,繁花乍暖,仿若踩着星子,逐月雲川。
行至樹巅,一朵朵皎白的小花紛紛飛落四散,散發着淡雅清香。她身上恍然拂一層舊時影,紅衣翻飛,血淚橫流。
舞意漸決絕,若雁回寒北,魚躍荒山。其間幾重跌倒,幾度決然,幾分赴死意,漸哀凄。
行至登天處,斂衣問神明。
神若不憐凡塵苦,我以身魂祭九天。
她自高空下墜,有如折翼鸷鳥。琴聲驟然激蕩,近乎刺耳,不堪聞。幻象轟然破碎,滿堂賓客才發現,自己入了一場如夢幻境。逢君劍化千百,将辛樂密不透風團團圍住,穩穩落地。琴聲戛然而止。
不過三息之間,悅耳的聲音傳出。
“方信玉霄千萬裡,春風猶未到人間。”
逢君穩穩落在辛樂手中,她又隔空搶老頭兒一壺酒,往自己口中灌,半壺飲盡,她朝着清雲暮雨笑,清雲會意,複彈古琴。
辛樂在琴聲中舞起劍,動作幹脆利落,劍招淩厲剛勁。
她停下斷斷續續飲下後半壺時,一陣清風拂來,自天空中落下霧雪的梅花、馥河的芙蓉。
琴劍和鳴,花酒同春
……
上清問道,若冰劍舞。遺世古調,巫祝祭歌。
台下掌聲雷動,經久不絕,氣氛高漲,下半場異常活躍,直到月上枝頭,仍舊熱鬧歡騰,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