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煜從懷裡掏出一樣細長的物事,手帕包裹着,遞到成绮跟前,“送給你。”
咦,木頭曉得送禮?她過笄禮都沒得此殊榮,這也是靜虛道長教的嗎?成绮心内驚喜,接了過來打開手帕,是一支簪,簪頭由一塊嬌嫩的桃夭色珊瑚雕刻成朵朵桃花,色澤與花樣相得益彰,雖不是大師手筆,卻也雕工細膩,形态生動。成绮心裡喜歡,仍是故意翹起嘴:“怎麼不是我最喜歡的荼蘼?”
“桃花自有其别緻之處。”
“多謝了,”成绮難掩笑意,仔細打量着手中的禮物,“好看。哪裡來的?這個顔色的珊瑚不易得呢。”
沒有聽到回答,成绮一擡頭,卻見成煜已經朝着天樞軒方向走遠。成绮雙手一叉腰,想要罵人,話沒說出口自己又笑了,畢竟是塊木頭,知道送禮已經很是難得,饒他這一次。随即将簪插入發間,跑到水邊照了又照。
成煜先至天樞軒點卯,随後來到成遠風夫婦院外候命,拜見義父義母之後,一家四人用了早飯。成遠風有心考校成煜學藝成果,命北鬥七部所有人員齊到校場,成绮率先抄起弓箭朝成煜連連射去,起初尚能讨些彩頭,待箭筒一空,成绮與其近戰卻不能招架,敗勢初現,便被成遠風叫停,喊了下來。
成绮不甘心地站到母親身後,父親看了她一眼,威嚴道:“靜下心,好好看着。”
“是。”
父親身為風袖堂主,親自掌管北鬥七部中負責武術教習的開陽部,命部中弟子逐一與成煜過招,其中不乏武學奇才,竟無一人能與他拆過百招。成绮雖不甘認輸,卻不得不承認成煜劍法精湛,堪稱絕頂,一招一式均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掃蕩之勢。
成遠風坐旁觀戰,瞧得頗為入神。成绮與衆師兄弟站在其後,也絲毫不敢有所懈怠,卻聽得身旁的大師兄王恩卿輕哼一聲,不屑道:“身為殺人工具,自然要将自己打磨鋒利,否則還有什麼價值存活于世。”
成绮雖喜歡與成煜争強鬥狠,卻不容許别人對他不敬,争辯道:“大家師出同門,大師兄如此輕慢他,如何引領天玑部齊心效力?”
王恩卿見成绮不悅,也不氣惱,反而語重心長地勸道:“師妹,咱們同門之間向來兄友弟恭,天玑部上下更是同氣連枝,忠心不二。正因如此,才不屑與他為伍,這等薄情寡義之人,隻配利用,不值相交。”
見他評議成煜更加尖刻,成绮怒火中燒:“你谄上欺下,诋毀同門,咱們校場上說個明白!”
“退下!”李盈袖厲聲止住她,對王恩卿正色道:“恩卿,慎言。”
成遠風始終正襟危坐,聽得李盈袖出言制止,方才發落:“不敬同門,自行領罰。”
“是,師父。”
見他認罰,成绮也不便再說什麼。自成煜拜師離家之後,成遠風建立北鬥七部,見大師兄忠誠謹慎,頗具經商頭腦,便将掌管内務的天玑部交由他主理,家裡的田産、房契、商鋪都經由他手,可說是成遠風的左膀右臂。平素與衆師弟也是恭敬友愛,卻唯獨與成煜不睦。這兩人自小并沒有發生什麼龃龉,照理說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大師兄毫不遮掩對成煜的厭惡之情,常常出言不遜,不管成煜做什麼他都頗多指摘。
衆人皆疑心大師兄自己武功平平,嫉恨成煜天資過人,也有人暗中試探,大師兄從來未置可否,再多問便是好一頓斥責。成遠風更是甚少幹涉,僅僅維持表面的平靜。成绮偷偷問過娘,隻被囑咐堂裡的事情要少聽少問少管。
成绮正暗自思忖,隻見前些日子外出辦事的二師兄一行風塵仆仆趕來,在成遠風面前低聲彙報了什麼,成遠風像是極為滿意。二師兄掌管玉衡部,專司情報,看來這一趟打探到了重要信息。
“停手。”
聽到成遠風指示,成煜和五師兄立即停了下來,歸隊候命。五師兄心中松了一口氣,勉強拆了上百回合,已是氣喘籲籲,再看成煜,應對了這麼多場,全無疲态。雖然成煜貴為少主,但自己畢竟是演武教習之一,若輸得難看,日後還如何教導師弟。
成遠風将成煜招呼到跟前,贊道:“劍意已成,看來你深得真傳。”
“承蒙師父和義父栽培。”
“現在有一個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明日啟程,赴義陽,滅鷹眼閣。”
“領命。”
他才剛回來!成绮一時心急,上前喚道:“爹……”李盈袖連忙拉住她的手接過她的話:“夫君,不如讓绮兒一同去?”
成遠風隻有在對着李盈袖的時候,嚴肅的臉色才稍有緩和:“隻怕她嬌生慣養,涉世未深,拖累了煜兒。”
“正因如此,才要多加曆練。有煜兒在,我也更加放心些,不知煜兒可願意?”
成煜輕輕點頭,李盈袖見他應允,欣然看向成遠風,“夫君意向如何?”
成遠風看了看成绮,成绮的心噔噔直跳,生怕爹不同意。隻聽成遠風輕輕歎口氣,厲色道:“此非兒戲,仔細襄助成煜。若攪了正事,你娘也護不了你。”
“是。”成绮嬌怯應道。此刻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很期待可以和成煜一同外出辦事,從小她不是在家練箭研究機關就是被送到各處山林池沼訓練,她很想知道人來人往的江湖到底是什麼樣子;另一方面心裡又很委屈,隻要成煜在就會獨占爹所有的關注和認可,他的每一次進步都能得到肯定,他完成的所有事情都能獲得嘉獎;相反的是,不管成绮多努力,在爹的眼裡都趕不上成煜,她一直活在成煜的陰影之下。成绮非常不明白,他隻是義子,隻是爹娘收養的孤兒,為什麼爹隻看得到他?為什麼自己得不到一點認可?
娘說他們兩個都是爹娘心尖上的孩子,爹愛她不少于成煜,隻是怕她驕縱,鞭策她更加努力地像成煜一樣強大。這不是一個有說服力的答案,但是她隻能選擇相信。随着一點點長大,成绮内心越來越動搖,如果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超越成煜,那麼她在爹的心裡到底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