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想而知,爹和娘年輕時經曆了很多無奈的抉擇和考驗,娘說讓她随自己的心意,是不是當初娘就是這麼做出艱難決定的呢?時至今日,娘是否無怨無悔?
成绮懷念起小時候,成煜拜師之前,那時候風袖堂還沒有現在的規模,四口人住在一個小宅院,白天娘教他們讀書,爹教他們習武,晚上兩個人擠在暖閣裡外間,總是先玩鬧一陣才入睡。從懂事起她就總是欺負成煜,而成煜百般忍讓,一開始吃了不少虧,後來便也應付自如。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用背負,以為一輩子就會這麼過去。現在,他們長大了,各種難關也接踵而至,這便是成長的代價嗎?
成绮第二次和成煜一同出門辦事,和第一次那時意氣風發的心情完全不同,滿腔的彷徨無措,唯一的信念就是聽娘所說,跟随自己的心意。她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做錯事情,隻求無悔。
“喂,咱們走偏方向了。”這次出門,成煜倒是不慌不忙,隻是方向不太對。成绮提醒了他,他也不回應。“喂喂喂!行走的木頭!這麼走下去又到邢州了,是不是有什麼讓你放心不下呀?”
成绮故意冷嘲熱諷,成煜還是不為所動,隻是自己靜靜地想事情。忽然覺得身旁空空,回首一望,成绮已經停了下來,臉帶愠怒看着成煜:“接着走啊,你自己去邢州。”
成煜掉轉馬頭走了回來,退到了成绮身邊,“你可了解‘八臂神匠’?”
“當然啦。墨家弟子姜通海,中原第一機關術師。歸雁谷的機關兕就是他設計的。尚不談我提前做了功課,我學機關術多年,怎會沒研究過姜大師技藝,你這麼問是瞧不起誰?”
“你此間手段與姜通海相比如何?”
那肯定是比不過的,成绮把這句話咽進肚子。“試過才知道。”破解不了更好,這樣他就進不得歸雁谷,更殺不了林瑤華。
“機關兕是姜通海的得意之作,紫慧真人因與他是舊識,特地要來擋在通往歸雁谷山路的入口,以便林瑤華藏身。”
“然後呢?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那你可知道機關兕的厲害之處?”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機關兕身軀龐大,正好卡在山縫之間,擋住隻容一人通過的山路,而且渾身遍布機關,外人擅動便會觸發。”
“如此危險,取得鑰匙,方為穩妥之計。”成煜料想,刺中葉蘭汐一劍雖然不傷及性命,卻也讓她重傷難行。若要活命,當是在義陽不遠處養傷,所以驅馬往義陽方向,尋得葉蘭汐騙取鑰匙。最頭疼的便是讓成绮應允。
成绮沉默了一瞬,擠出一絲冷笑,“果然是要去找那個賤人。你愛去便去,我一人去歸雁谷,你也别來幹涉。”
“切勿胡鬧,任務為重。”
“誰胡鬧,當真以為我離不了你?張口閉口皆是任務,你就是一心想去找你的夢中情人,别假惺惺地拿鑰匙哄騙我!小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胡說什麼?”
成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執意去找葉蘭汐?”
“我隻為鑰匙。如無必要,何必以身犯險。”
“既然你不信我可以拆解,那咱們分道揚镳,從此都别想我再跟你一起!”
成煜盯着成绮:“你說什麼?”
“我說,分道揚镳!”
成煜沉下臉,似有怒意,成绮心下詫異,仍不願服軟。她怎麼會不懂找到葉蘭汐拿到鑰匙更加穩妥,但是她怎能讓成煜如此“穩妥”地犯下此等殺孽。
成煜翻身下馬,站在成绮跟前,低聲道:“你下來。”
“幹什麼?我不下!”
“你,下來。”
聽出了濃重的警告,成绮依舊不甘示弱,以他的冷僻性子,再氣也不過是不理作罷,“我偏不……”話還沒說完,成煜攥緊她的胳膊用力向下拉,趁她身子一斜,眼疾手快地點住了她的腰俞穴,趁她渾身酸麻,一隻手别住她的雙臂,一隻手臂圈住她的腰身,直接将她帶下馬來。成绮還想掙紮,卻無力掙脫,成煜鉗制着她拽到路邊。
成煜剛剛松開手,成绮毫無章法地捶了過去,“你敢跟我動手!”成煜沒有躲,任她捶了兩下,便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停下亂拳。
成煜認真地看着她,鄭重說道:“成绮,不管怎麼鬧,不許說分道揚镳這種話。”
成绮還是梗着脖子不服:“偏要說!怎樣?!”
成煜微微歎口氣,臉上紅了起來,連同耳朵都泛上了紅暈,“成绮,你當真不曉得我的心事?”說罷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明亮的眼睛上投下一片陰影,像是驚惶的小鹿。
成煜處事以智當先,向來少年老成又冷靜自持,此時的他卻露出了他本來年紀的樣子,一個羞澀又帶着孩子氣的少年。
他不對勁。成绮看着他紅嫩的耳朵和低垂的睫毛,心裡升起一股愛憐,顧不上生氣,懵懂地問道:“什麼心事?”
他緩緩地放開成绮的手腕,羞澀地将她的衣袖捋平,低聲說:“我一心與你此生厮守,你說這樣的話,置我于何地。”
“啊?”成绮張了張嘴,怔住了,他在說什麼?此生厮守?這是成煜說的話?
“你答應我,再不說分離之語。”
“……”成绮沉浸在震驚之中不能自拔,他在說什麼?說什麼?
見成绮不答,成煜終于擡起頭直視她,捏着她的肩鄭重道:“答應我。”
成绮猶似在夢裡,呓語一般地呆呆應道:“我答應……”
臉上的羞澀與孩子氣盡皆褪去,成煜恢複如常,沉靜地點點頭:“既然你如此不願見葉蘭汐,那便算了,到時候見機行事。走吧,去歸雁谷。”說完,利落地上馬,見成绮木然地跟上,成煜策馬揚鞭,又像第一次出門時那樣趕起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