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王彥和陳金莺的兒子?”
林瑤華就在眼前,成煜看着她的面容,聽着她的聲音,她問出的話,忽然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無法思考,也無法回答。
“你可認識馮元晟?”林瑤華有些急切地問道。
“不認識。”
林瑤華擰緊眉頭:“你的左臂内側是不是有一塊彎月狀褐色胎記?”
她認出來了!一切都完了。成绮隻覺耳邊轟隆作響,似是天地在崩塌。她死死抓着成煜的衣襟,卻無法阻攔他們繼續交談,成煜有權知道真相。
成煜下意識地看了下左臂,沒有回答。她說的絲毫不差。此時手中的劍已經垂在地上,林瑤華進一步靠近他,眼睛中溢滿淚水,顫聲說:“你長得和我真像……你是我的雲兒啊……”
“你……”成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智,踉跄地退了幾步,“你在說什麼?”
“十九年前的九月初八我生下你,起名江乘雲。你三歲那年被賊人擄走,我尋了你十六年,老天總算開了眼,把你送回我的身邊。”
“胡說八道。”
“你看看你我的容貌,就知道我說的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更何況你手臂上的胎記,若非至親,還有誰能知曉此事?”
成煜不得不信,卻仍然搖了搖頭,“我不信你。”他一向冷靜自持,此刻卻絲毫沒有思考能力,所幸身邊有成绮,他求助地望向成绮,卻見她滿臉淚水,神色悲戚,“成绮……”
“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确是母子。大師兄才是王彥夫婦的兒子。”
怎麼會這樣?成绮為什麼說這種話?那明明是害他父母的仇人,是草菅人命的歹徒!她是不是又在故意耍他惹他生氣?
“成绮,你别跟我胡鬧。”
“我一直在瞞着你,你不是早察覺到了嗎?”成绮哽咽着,一咬牙擡起頭直視成煜,“為了阻止你,我才故意引爆炸彈。”
成煜記起爆炸前那個訣别的眼神,還有推開他的手。
“師叔。”葉蘭汐及時趕來,寬慰地攙扶住林瑤華。她看着眼前的場景,聽到成绮的話,心中驚喜交加,既是替林瑤華,也是替自己。她奉師父之命留下看顧林瑤華,并且幫她尋找失散多年的師弟,如今母子相認,終于圓了她們多年的夙願。成煜這樣的身份,也消除了他們之間身份上的隔閡。
“蘭汐,你告訴他,這麼多年我找他找得有多麼辛苦,過得多麼煎熬,我為了他受盡委屈。”似乎是想起了這些年的艱辛,林瑤華悲憤不已。
“師叔稍安,我來跟他說。”葉蘭汐激動地看着成煜,“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沒想到你竟是我們尋了多年的師弟。我每年去鷹眼閣就是為了打聽你的消息……”
“你住口。”成煜斬釘截鐵地打斷葉蘭汐,捏着成绮的肩逼視她:“你給我說實話。”
“字字屬實。”
“你竟……”成煜剛說了兩個字,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捏住成绮肩膀的手越發用力,她肩上吃痛,胸口衣襟被淚水打濕一片,卻倔強地一聲不吭。成煜恨自己心生不忍,頹然松開了手。
林瑤華見他如此,怒從中來:“她與你我何幹,你何必問她?況且這小丫頭明明知道真相卻不告訴你,你甯可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親娘?!”
葉蘭汐連忙安撫林瑤華,“師叔息怒。師弟,不如随我們進谷詳談……”
“瘋了……你們都瘋了!”
成煜失控地怒吼着,他再也聽不進去她們說的每一個字,用盡全身的力氣奔進山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他從未如此混亂過,隻想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讓自己靜下來。
成绮随後追了上去。葉蘭汐看到成煜形容悲怆,憂心不已,也想一同跟去,但是回頭看了看林瑤華,隻得退回到她身邊,之前的爆炸觸發了機關兕的防禦機制,林瑤華得以出谷。現下形勢未明,不可擅自違背師祖之令,還得讓她回去。
“師叔别擔心,我已知二人在何處效力,一定會将師弟帶來。”
林瑤華狠狠瞪着葉蘭汐:“你尋了這麼多年,銀錢無算,現下竟是他自己找上門來。我如何能不擔心?”
“師祖交待之事,蘭汐必當盡心竭力。縱有力不能及之處,自會禀明師祖領罰。還請師叔體諒。”
林瑤華怒甩衣袖,鼻子裡冷冷地一哼:“慣會用這冠冕堂皇之言威脅我,早晚打爛你這張嘴。”
葉蘭汐臉上一僵,伸出手掌指向機關兕,“請師叔随我一同歸谷,容我詳禀。”
成煜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隻覺得五髒六腑火燒一樣的灼痛,忽然腳下一軟,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吐出鮮血。成绮連忙追上,拿出手帕慌張地擦着成煜嘴邊的血。成煜想要推開她,卻發現連擡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你走。”
成绮拿着藥的手頓了一頓,仍是要塞進成煜嘴裡,“你說過就算我騙了你,你也不會不理我。”
成煜攥緊她的手,不肯吃她喂到嘴邊的藥,“義父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何時知道?”
成绮試着掙紮了一下,隻見他手指發白,已是用盡了力氣,便不敢再勉強,生怕傷到他,哀哀央求:“你先把藥吃了,穩住傷咱們再說。”
“現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誰都可以騙我,你,”成煜深吸一口氣,強壓内心的憤恨,“你不可以。”
成绮看着成煜眼中的淚滑下,混着他唇邊的血變成了紅色,心裡劇烈地灼痛起來。她總是罵他木頭,認為他麻木冷漠沒有感情,大錯特錯!他有血有肉,感情充沛,身上受了傷一樣會疼,心裡受了傷一樣會痛苦。他把深情厚誼放在心底,用行動守護所珍視的一切,可是她……卻回報以血和淚。
“我爹和林瑤華原是舊識,二人不睦,林瑤華重傷了爹。爹恢複之後偷走了你,将大師兄的身世安放在你身上,讓你親手殺林瑤華,一則洩他心頭之恨,二則報大師兄殺親之仇。那次我生病,就是因為偷聽到了我爹和大師兄談論此事。”成绮垂着頭,越說聲音越小。
“呵,”成煜苦澀地自嘲,“原來我隻是一枚棋子。難怪王恩卿說我是殺人工具,他說得對,我還能是什麼。”
“不是的!我娘一直不知道這一切,她對你的疼愛是真的,我對你……我也是……”
“成绮,回到你爹娘身邊去吧。”成煜的目光落到她發間的珊瑚簪上,那年他從師父那求來這塊珍貴的桃夭色珊瑚,自己描畫了圖樣,親手雕出朵朵盛放的桃花,意為“之子于歸,宜室宜家”。回想起當時的心情,成煜覺得自己分外可笑,“我和你,從此分道揚镳。”成煜一面說着,一面站起身,一眼都沒有看成绮。
成绮有些木然地癱坐在地上,擡起頭仰望着成煜:“你說什麼?”伸手去拉成煜,卻被成煜用力甩開。
“對不起,我食言了。”成煜一個人腳步蹒跚地大步走着,想要将成绮甩在身後。
“我不許你食言!你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你混賬!你給我回來!”成绮失聲痛哭着,淚眼模糊中,看着成煜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