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最最最最倒黴的電競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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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燈火通明。

手機屏幕在掌心發燙，周霆盯着銀行的催款短信，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關機鍵邊沿。

“周先生，你好！您在半年内還款多次逾期，已涉及到惡意拖欠，如若有困難可與我們協商分部分還款，以便降低您的風險……”

少年單薄的肩胛骨抵着真皮沙發，像柄折斷後強行歸鞘的劍。

周霆，22歲，剛出道第一年，就被譽為《異界》聯盟的電競新星，今年全明星最佳新秀項目有力競争者，如今他卻背負天價債務，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從高樓一躍而下的賭鬼父親居功至偉。

方野指尖轉着鍍金的打火機，金屬冷光掠過眉骨，在鼻梁處劈開一道明暗交界線，在暗的那面，他的眼神像一隻鷹隼：“想好了就簽吧，周先生？”他故意咬重敬稱，視線掃過對方顫抖的指骨，“筆不會自己跳進你手裡。”

方野，電競豪門戰隊隊長，京華市有名的富二代，也是戰隊的投資人。

他曾經是周霆最大的對手。

二人都是近年華夏最出彩的中單位，媒體和觀衆也難免拿二人作比較。

周霆盯着“私人助理”四個加粗黑體字。空調冷氣順着喉嚨往肺裡鑽。方野辦公室的白熾燈晃得他眼睛發疼，讓他想起了賽場的鎂光燈，兩種燈光赫然重疊——方野當時被他單殺後鐵青的臉，與眼前這張遊刃有餘的面孔，也意外的重疊了。

“隻是……當你的助理嗎。”周霆聲音像生鏽的齒輪。

方野臉上露出一絲嘲笑的表情，輕蔑道：“你裝的，還是真蠢？我買的是你的職業生涯。”

啊……果然。

周霆緩緩閉上眼睛。

一旦簽了，以前和方野鬧得矛盾、在賽場上的正鋒相對、那些壯語豪言，都将成為笑話，他周霆将從一顆冉冉升起的電競新星，淪落到方野的私人助理，從此被雪藏，遠離賽場。

——主要是，挺丢臉的。

白給方野的粉絲罵兩個月。

方野打開紅酒櫃，琥珀色液體在杯壁撞出漩渦：“你該慶幸自己還有張讨喜的臉，還算有點商業價值，成為我助理後，戰隊接廣告你的臉也有點用。”落地窗外霓虹恰巧掃過他的輪廓，像給狩獵者描了圈金邊，“或者你現在出門右轉，和讨債公司的朋友們叙叙舊？”

合同尾頁的簽名欄上的墨迹，就像正在滲血一般。

周霆握筆的姿勢像攥着手術刀。

合同上字體方正，鐵鈎銀畫，看上去分明是世間最出塵、最幹淨利落的筆鋒，安安靜靜留在合同的尾頁。

可周霆卻覺得自己的名字如此陌生和遙遠。

“霆”字最後一捺，險些劃破紙背，他聽見方野喉間滾出餍足的嬉笑。那些賽場上的極限操作此刻化作腕骨的痙攣，讓他居然有些握不住筆。

“手抖得挺藝術，這樣怎麼打職業？”方野兩指夾起合同，一邊冷笑着，一邊無情地踐踏周霆的窘迫，“你在賽場上朝我豎中指的時候，你的手腕，可是穩得很啊。”

“豎中指的事……我不會道歉！”周霆突然抓住桌沿：“無論你以後會怎麼報複我，我不會為此事道歉。”他異常的執着，尾音卡在喉頭，比任何倔強都鋒利。

方野面色不佳，瞳孔收縮成針尖。

他想起直播鏡頭裡那個挑釁的中指，周霆墨黑色的發梢被賽場狂風吹起，像柄出鞘的的鋒刃。而現在，這柄刀正插在自己心口，連帶着少年特有的年輕血腥氣。

“重要嗎？”方野突然扯松領帶。秘書适時出現，手中捧着一個箱子，箱子陶瓷般的外殼上，倒映着周霆驟然蒼白的臉。

“那場比賽……本來就是你一直在耍流氓……”周霆的淚水不争氣地奪眶而出，然而他保持着兇狠的眼神，“你故意整我，守我複活，你們穩赢的局，你要讓我一直死到數據爆炸，是不是？”

“我氣不過，對你比了個中指，我确實錯了，聯盟也禁賽了，你還要怎樣……”

他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啜泣。

不久前，發生的那次的中指事件，方野承認是他的報複，雷厲風行，全網水軍、頭部MCN機構矩陣式發文譴責周霆對老前輩的無禮，輿論聲勢浩大，聯盟頂不住壓力，判處周霆禁賽三場，終身禁止參與官方演出。

然而，方野還覺得不解氣，第二套組合拳再至，周霆的賭鬼父親舊事被曝光。

一夜之間，周霆從冉冉升起的新星瞬間跌落神壇，成為人人筆伐口誅的“賭二代”，周霆的每一場比賽都被質疑不幹淨，身價一路觸底。

“你得接受你的新身份了，小助理。”

周霆心中震了一下。

助理……

就算千不想萬不想，周霆不由得放低聲音：

“方……方哥，方總，我求求你，比賽的事……能不能……通融一二，我還能打比賽……我已經夠慘了……讓我繼續打好嗎……”

滿懷酸澀，卻依舊期盼着最後一絲希望，方野也許沒有那麼不近人情……

“明天把隊服換成西裝。”方野指了指秘書帶來的箱子，秘書雙手打開，裡面赫然是一套工作裝，“畢竟你現在歸我——”他故意停頓，欣賞獵物驟然收縮的瞳孔，“私有。”

“周先生，休賽期就快要結束了，方總和ZQG戰隊也即将開始新的賽程。時間緊迫，請您盡早回去收拾好的行李，以助理的身份回到方總身邊。”秘書鞠了一禮，極為優雅地送客。

助理……助理……

我是助理了。

周霆張大雙眼，失魂落魄地聽完這冗長的對話，最後才如夢初醒，驚覺自己早已不再是職業選手。

他深深看了方野一眼，直到方野露出嫌惡的表情，他才無力地垂下攥得緊緊的拳頭，低聲回答：

“知道了……”

拿起合同，方野才發現自己掌心全是汗。

他目送少年單薄的背影踉跄着撞進夜色。

說實話，方野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喜歡周霆——周霆長得帥，操作十分極限，這樣的天才選手，簡直讓他這樣的隊長愛不釋手，可惜——他和周霆打同一個位置，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方總？”秘書輕聲提醒。

“給他安排離我辦公室最近的休息間。”方野扯開百葉窗，霓虹燈海在二十三樓下方滾動翻湧，“要能看見訓練室的那間。”

第1章：走投無路的天才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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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淙淙徹暮，檐雨如繩。

11點，ZQG戰隊基地還是燈火通明。

暴雨在鋼化玻璃上撞出一圈一圈銀蛇紋，周霆睫毛挂着水珠，每一步都在地毯洇出深色腳印。

ZQG俱樂部，坐落在近郊的别墅群，交通十分方便快捷，門口就是購物生活區和車站。

周霆不自覺地伸手拉緊了自己的外套衣領，企圖遮住一些雨中徹骨的寒意。

“叮——”

門開了，歡迎的電子女聲在雨夜裡甜得發膩。訓練廳溢出青訓生們的哄笑，混着機械鍵盤的敲擊聲。

“歡迎光臨，我的小助理。”

方野，22歲，電競頂流，這個男人有的是錢，買下了豪門戰隊，親自就任隊長。他還買下了周霆，親自就任周霆的老闆。

周霆在他身後死死盯着他。

方野有着小麥色健康的膚色，體格結實勻稱，留着陽剛而充滿男人味的短碎發。

他穿戴着簡單的運動衣，挂着故意整蠱而拆斷的項鍊，反戴着鴨舌帽，如果手上再拿個滑闆，活脫脫像電視裡的體育明星。

……靠，真是個完美男友。

人模狗樣，确實裝的很成功啊……周霆腹诽着，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實面目，幾乎要給他這副極具吸引力的皮囊給騙了。方野微博千萬級的粉絲體量，肯定都是被騙的。

就在剛才結束的轉會期拍賣，方野作為ZQG戰隊隊長和投資人，一擲千金，搶下了周霆。

雙方經過不太友好的 “友好協商”，簽下了一份長達十年的全約。

這份合約既是天價，也是天大的代價。

說是天價——多年以後，當媒體采訪周霆，問及當年為什麼方野願意給出這種程度的溢價買斷他的比賽約，周霆都會露出慘笑回應這樣的質詢：“長了嘴巴，知道求他。”

不然我要餓死在街頭了——這後半句，周霆又說不出口了。

說是天大的代價，這也沒錯，十年将被按在闆凳上，無法參賽，這種年限的合約放諸整個電競圈實屬罕見，幾乎買斷整個職業生涯。

周霆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跳樓前欠下的巨額賭債，已讓他到了幾乎山窮水盡的地步，按理來說，不繼承遺産就不繼承債務，不過他卻有堅持還債的理由，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灰色的地帶也是存在的，他還有很多被凍結的産業要贖回。

方野有錢，簽字費自然價格不菲，周霆也沒得選擇，他不得不簽，在媒體對外報道中，兩人放下恩怨，一拍即合，周霆以替補身份加入方野的戰隊，看上去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ZQC俱樂部，大門。

滴——

配合着一串midi電音音源，磁卡發出機械般的聲響，是一個溫柔的電子合成女音。

“歡迎回家，無論您身在何方，心情如何，ZQG俱樂部都是您永遠的避風港。”

玻璃門應聲向兩側緩緩打開。

夜裡，來自各大分部、青訓的選手們約莫有三十多人，夜裡還在直播或訓練，十分熱鬧，看上去一切井然，但他們在讨論一個話題——

“微博上各界都炸了吧？”

“天阿，剛結束的轉會期，方隊竟然買下了周霆耶，真是讓我王八畢業——鼈不住校了……”

“你這歇後語是什麼網絡腦癱流行詞？”

“轉會期地震，火星撞地球，方隊的粉絲們爆炸咯，都在噴周霆，已經噴上熱搜了！周霆不愧是流量密碼，隻要噴他肯定流量飽飽。”

微博熱搜上，這事件果然上了穩穩當當的第一：

ZQG戰隊官宣，周霆接入鍊接！

原KCG戰隊刺客選手周霆（ID：今夜有雨）經三方友好溝通，正式轉會ZQG俱樂部《異界》總部，擔任隊内刺客替補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