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搜之下，懸挂着熱門評論，犀利的銳評無不昭示着這屆網友在挖苦方面大有所為：

【不是冤家不聚頭，方野讓媽媽我好上頭】

【方野、周霆，誰是真的世界第一法刺？這波李逵李鬼合作共赢？】

【繃不住了，雪藏是吧，打不過就買下來，錢真是好東西，可惜我沒有。】

【周霆這種晦氣東西都有人買？ZQG有方神坐鎮，還缺法師刺客嗎？買去掃地的吧？方神不如買我吧，我應該比他會掃地，雖然我是男的，但我可以勝任掃地阿姨職業。】

【樓上那位，我給你點贊了，讓你去前面丢人】

……

全息屏彈幕瀑布般沖刷着#賭鬼之子滾出電競圈#的熱詞。

青訓生們依然在聊天，十分熱絡。

“不懂就問，咱們老大是不是最近喝多了，他還記得周霆單殺他時候……比了什麼手勢嗎。”

當時周霆太激動了，那是一個非常不文明的手勢，《異界》職業聯盟甚至因判決給周霆禁賽三場，外加5000元罰款的處罰。

“拜托，你很機車耶，方隊就是故意報複他，才把他買下的啊。”

“......買條狗玩玩......”

“是啊，方隊就是買條喪家犬回來鎮宅！哈哈。”

青訓選手的聲音大大咧咧地穿過玻璃門。

方野選擇這條路走，就是故意讓周霆全部聽見。

在這些難聽的攻擊下，一向要強的周霆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是憤怒，是無助，還是隻剩下苦澀，然後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

完全猜不到啊。

可惜，周霆沒有賞臉讓他如願。

周霆塞着耳機聽歌，完全視而不見，一點注意力都欠奉。

其實，關于微博上那些流長蜚短，周霆早已清空自己的賬号，卸載了那些社交軟件，現在他的手機消息欄幹幹淨淨，隻有幾條催繳話費的信息，和銀行卡餘額不足的提醒。

當一個人生計都成問題，他才不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惡意中傷。

方野突然駐足聲在浪穿最密集的地方，“聽見沒？”方野轉腕亮出鑲鑽的腕表，藍寶石表盤映着周霆蒼白的唇，“他們說你是我的狗。”

他打算小小地出招了，且看周霆如何接招。

“是不是特别有征服欲？”周霆嗤笑。

這男孩真是掃興……方野想。

……

“你們讨論的誰啊……周霆？我好像見過他，”說話的人是一個有點微胖的青訓選手，他用一種獨特的大嗓門說，“我打練習賽時看到過真人，真人還挺帥的，待人接物磊落大方，也不讓人産生反感，所以，當時打完訓練賽，我對他……路轉路了。”

“好家夥，還路轉路，你擱這十字路口打轉呢？”其他青訓選手笑成一片。

“就憑他那個短命的賭鬼父親，其他戰隊的廣告贊助商避這個瘟神還來不及，嘻嘻……”

“噓，他人就在外頭，咱們小點聲吧，雖說是雪藏，但畢竟人是正兒八經的一隊，别給我們青訓找麻煩！”

這裡有尚未休息的青訓選手二十人左右，他們的閑言碎語如刀劍一樣凜冽，穿過玻璃後依舊清晰可聞。

周霆歎了口氣，一面是緩解尴尬，一面示意方野自己聽完了：“好了嗎，我的方隊，滿意了嗎，你讓他們給我準備的這場表演，這些破台詞，我在微博上被人噴了兩個月，早就聽膩了，看在你是我老闆的份上，我也奉上了足夠的耐心，現在咱可以走了吧。”

渾身是雨、衣衫單薄的周霆在他看來确實可憐巴巴，唯有一雙不服輸的眼睛像星辰一樣雪亮。

“走吧，去看看你的狗窩。”方野終于放過了他。

離開青訓區走廊，穿過上層的綜訓室，即将來到員工住宿區。他們的身影在亮烈的光線中穿梭。

“我……住哪？”前方就快抵達走廊盡頭，周霆終于忍不住問。

被人議論他不在乎，他習慣了，他現在隻是覺得很累。

他想把潮濕的外套和滑膩的鞋襪換一換，然後找到一個暖和點、幹爽些的地方，蜷縮着休息一晚。

如果能有一杯熱牛奶就好了，22歲的年紀，一米八的身高，還是可以長高的吧？畢竟誰也不會嫌自己太高……這種饑寒交迫的時候，有杯牛奶該多好……可惜基地裡的飲料售賣機要付錢……他現在還沒有錢。

方野終于停在一間光線明亮的大房間門前。

我去，住這麼好？

窗明幾淨，燈光柔和，客廳寬敞，款式新穎的冰箱和空調，甚至還有一面巨大的出櫃，玻璃門内收藏着大量收藏品，名牌鞋包。

周霆咽了咽口水。這一切讓他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啊，這是我房間。”方野看着周霆的樣子嘲笑道，“你的在我對面。”

周霆轉頭，看見身後的一個很小的房間，和方野寬敞的大房間正對門。

看着像儲物室，但卻不是真正的儲藏室那種逼仄狹小的樣子，實際上卻還是井井有條，隻是堆積着一些雜物。最重要的是，儲物室的玻璃窗，可以直接看見下方的訓練室。

“裡面堆積的箱子，是一些還沒來得及清理掉的周邊和無料，到時候我會叫人清掉。”方野說。

無料就是一些免費的應援物品，比如一些戰隊的宣傳畫、扇子、熒光棒、廣告牌等東西，但是在這裡幾乎全部是方野個人的應援、簽名照片。

現在都堆積在周霆的房間裡。

“進來吧。”

“看看你的狗窩——”方野踹開儲物間門，松木香混着丙烯酸味道湧出。周霆行李箱撞到疊放的、大大的應援立牌，某年全明星賽的方野海報正對他獰笑。

“臨時知道你要來，工程部加急改造了一間房間，環保漆，”方野似笑非笑地說，“沒甲醛。”

周霆渾然不在意，伸手去開燈，卻發現開關壞了。

“沒有電嗎？”周霆冷着臉問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已經預計到了方野的刁難和一些生活上的“關照”，沒想到竟然已經這麼明目張膽了嗎？

“可能是工程把線路搞壞了。”方野長按出一條微信語音，叫俱樂部基地的工程部趕來檢修。

周霆抿着唇，冷笑着說：“不用了，湊合住一晚吧，明天再修。”

不就是地下室、儲藏室、雜貨間呗。

躲債的時候，在橋洞裡湊合一晚是常有的事。

“你不是被雨淋濕了嗎？”方野邪笑着問，他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射到周霆的舊運動鞋上，穿了有些年頭了，鞋頭有了深深的折痕，鞋内早已在雨中因為灌水濕透。

周霆有些窘迫，他也感覺到腳上傳來緊貼皮膚的滑膩感覺，他擰着眉，微微移動着雙腳，想要避開方野那不懷好意的目光。

ZQG戰隊基地内，銀灰的牆壁，線條簡約，充滿了幾何造型的内飾和家具，各種抽象的整體設計看上去有些高端，也讓他這樣失魂落魄的闖入者在門口看上去是那麼格格不入。

“一身這麼濕漉漉的，你不洗澡啊。”

“停電又不是斷水。”周霆沒好氣地将行李箱拖入房間。

“冷水洗澡，感冒了怎麼辦？”

“要你管？”

周霆半跪着打開行李箱，拿出換洗的衣物。

“那我回去了哦。”方野覺得無趣。

“再見。”

周霆氣呼呼地推走方野，身後卻傳來一身巨大的響聲，一個重物砸在了地上。

砰。

方野愣住了。

巨大的油漆味蔓延開來，刺鼻的味道嗆得人喉嚨發幹。

“啊！？？？”周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慌忙從口袋摸出手機，推開手機電筒的發光按鈕。

光柱切開黑暗時，他看見了極其慘烈的一幕——

一罐油漆桶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行李上，濃濃的油漆從瓶口汩汩流出，瞬間淹沒了行李箱内的衣物，不少油漆正從貨架裂縫滴落，寶藍色液體像蛛網爬行在他的手提箱上。

周霆眼眶發紅。

“你整我，方野？”

衣服，褲子，充電器，日常用品，都被油漆鋪滿，變成了一片藍色。他僵直的指節按在去年冬季賽選手合照上，油漆暈開教練模糊的笑臉。

他眼眶發紅，幾件襯衣對他而言都有紀念意義。

周霆突然抓起浸透的隊服捂在胸前。布料吸飽的油漆順腕骨流進袖管，在肘關節積成藍色水窪。方野看見他肩胛骨劇烈震顫，像暴雨中折翼的候鳥，卻始終沒發出半點嗚咽。

方野也慌了，他慌忙解釋道：“不……這不是我做的……”

周霆身體顫抖着，指着對門，怒吼着：“滾！”

方野支吾起來，神色間滿是慌張，他雖然想整周霆，但絕對沒有想要做到這麼過分的地步，當下也有些愧疚，隻能解釋道：

“喂——我承認，斷電是我的安排的，我隻是想讓你住到我房間去——

“油漆的事，我真不知情……操，你幹嘛這樣看我，我騙你幹嘛，是我做的就是，不是我做的就不是啊……”

周霆顯然沒有聽進去，他的目光呆滞，沉默着将頭埋在膝蓋裡。

“喂……”

方野尴尬地撓撓頭：“喂，你别哭啊，哥給你買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