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此心光明，亦複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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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野……”周霆無奈地推搡着這個黏人的大男孩：“我要遲到了。”

方野卻十分不講道理地伸手擋在門前：“我非得看看你周末要做什麼。”

周霆悻悻道：“隻是一種……活動，你可以理解為，一種課，一種學習……”

“為什麼不能讓我一起學？”

“你有時候真是……”周霆氣得幾乎想求饒，但他還是冷靜斟酌了措辭，以免觸碰到方野的舒适區：“你有時候真是有點……不講道理。”

但他的抗議無濟于事，方野十分堅持：“我們都這樣了——你還不願意和我分享你的秘密？”

周霆揉着太陽穴：“我們都怎樣了？”

“你懂的！”方野揚起眉鋒，氣呼呼地道。

“……”

周霆深呼吸，再次冷靜了一會兒，才張開雙臂，抱緊方野：“我沒有要瞞你的東西，我隻是——你在旁邊，我會不自在。”

不……不自在……

方野的眼眶顫抖了兩下。

許久，他突然十分懊惱地捂着腦袋，咬牙道：“對不起，對不起……”

望着方野扭曲的臉，周霆皺着眉頭，心中似有所悟，他将腦袋輕輕靠在方野抖動着的肩膀上。

很快，一種溫熱的鍊接，随着這個擁抱，随着方野熾熱的胸膛傳遞過來，對方跳動的心，那一下一下搏動的脈搏，都撞擊在他的靈魂上，他不用做其他什麼事，免得打擾了氣氛的恰如其分，隻需要靜靜地傾聽方野的心跳。

方野仍然喘着氣，他在周霆腦後舉起了手，扭曲的五指看上去在顫抖，他盯着自己的手心，慘烈地笑，像一個發瘋的人：

“我，我像個瘋子，所以我很少接近别人，我知道，我有雙相情感障礙，我太計較你的反應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在幹嘛，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對這種本該自然而然的事情太在乎了，我總是疑神疑鬼，不能再這樣了，我媽離世後，我甚至連親哥都無法原諒，明明本來不關他的事……周霆，我是不是應該适可而止……”

周霆認真聽完了，才低聲道：“方野，等下……你陪我一起吧，但你不能說話，你說話會打擾到我的事。”

方野卻搖搖頭，好似突然放下、解脫了一般。

他剛才足足花了一分鐘時間聆聽自己的心聲，毫不誇張地說，開悟的那一刻，他好像聽見了蝴蝶振翅的聲音。

于是，他十分坦然道：

“不，周霆，我這就走，真是有些難堪，莫名其妙在你面前發瘋。”

“方野……”

周霆攔住了他，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回了房間，然後用另一隻手推了推門把，輕輕關上門。

“方野，留下吧。你說得對，我們既然已經這樣了，确實需要重新了解對方，我不該趕你走。我……我還是得慢慢開始習慣你在身邊的日子。”

方野有些激動，他從未體驗過這樣奇妙的感覺，僅僅隻是被允許坐在周霆身邊，哪怕不能說話，卻有一種關系被承認的錯覺。

周霆坐下了，他拿出手機、紙筆、水杯，還有一疊厚厚的文件，接入了一個軟件後，開始挑選起線路。

方野很是好奇，然而他很快看明白了周霆在做什麼。

周霆……是接線員，是志願者。

周霆修長的手指不斷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右手很認真地在紙上寫着什麼，方野看見他的手機APP已經接入了隊列中，顯而易見，周霆正在值班，而他值班的線路是一條希望熱線。

方野看見了這條熱線，他的瞳孔震了一下：

24小時自殺幹預熱線。

他僵硬地站着，攥成拳的手指正在發抖，為什麼周霆會成為這樣的志願者？

而周霆則十分熟練，他接起了今天第一個電話，五分鐘後，又接起第二個電話……

半小時過去，周霆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聲音越來越溫熱，越來越柔軟……

“你可以跟我說說你遇到了什麼嗎？”

“你有什麼愛好？怎樣能讓自己開心？”

“真的，你太辛苦了……”

“還好，你能開導自己……”

“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好不好？”

周霆正在耐心地聆聽一個又一個崩潰的人生和破碎的故事，并予以冷靜的應答，這些故事如同破碎的紙片，有天災，有人禍，沒有好事，幾乎都是壞事，幸福的人有着相同的幸福，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有的故事很凄慘，有的很溫情，有的讓人憤恨，有的隻剩下手足無措……

無論多少個電話，周霆始終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從容鎮定：

“你家人在身邊嗎，找他們幫幫忙好嗎？”

“我已經是你的朋友了，我們已經聊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