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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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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禦史大夫柳垂澤?”黑衣客喉中堵及一口血,咬字含糊。

“是我。”柳垂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你認識我?”

“我何止是認識…”黑衣客咬緊牙關,猛然擡起已然猩紅含淚的雙眸。那清淡月色映在其中,似是灼烈燃中落入一粒雪。既憤懑,又在強迫自己克制,“我看,你們還問我什麼呢?錦繡樓、白衣卷,哪個跟他不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也對,禦史大人公務繁忙,恐怕是連我都記不得是誰了。以往冤案又有誰會主動追憶呢?你昔日不過隻是柳府圈養在深宅中坐井現天的病秧子罷了,僥幸做了個禦史,還真就忘了自己先前是何貨色了?恐怕如何當了禦史大夫,這其中緣由也耐人尋味吧。”

柳垂澤溫笑幾聲。

周遭寒意乍然驟起,林外偶爾傳來細微的人語交錯。

墨承意挑了挑眉,展開毛竹扇掩去那豁然一爍的霜華之色,輕啧一聲,順便将整張臉都遮去了。

尚明秋呆立原地,一時忘了動。他手握那柄劍鞘,與詭異安靜下來的曹太尉迅速撤步,無聲對視。

隻見殘紅漫天,一截靈活小巧的肉塊于空中飛懸,掉落在不遠處的荒蕪之地,掀起一片塵土。衆人定睛一瞧,遲來的意識到那是黑衣客的舌頭。

對方顯然未曾料及柳垂澤會毫無猶豫對他痛下殺手,必竟他雖死有餘辜,但終究口中還是有幾個關于北境王的消息。可等他回神之時,胸前卻攀升悚骨的涼意。

他低頭一瞧,一柄劍形極為漂亮的劍刃,沒入他的肌理,血色如湧流山泉,汩汩而出,源源不斷,霎那間染紅萋萋花草。

柳垂澤将他刺穿了。

“等着與你妻兒在黃泉下共聚一堂吧。”他擡靴避及血污,垂着一張溫潤如玉的臉,語氣也是一貫的柔情似水,仿佛在安撫,“事先恭喜你了。”

黑衣客維持跪姿一動不動,隻是眦目欲裂地瞪着柳垂澤。

柳垂澤彎着淺色的唇,與其無聲對峙幾許時刻,待對方了無生氣後,再次揮劍,一顆目面猙獰神情痛苦的腦袋便碌碌滾遠,滾到山泉春水裡,沉入溪底。

墨承意收回折扇,繞指間随意轉了幾圈。月光觸及柳垂澤握着的那柄劍後停了片刻,一轉畫面,卻看見鵝黃薄衣點上幾瓣绛色,何其纏綿悱恻,似是秋日黃杏裡開了幾枝梅花。

他語氣如常,氣定神閑。食指輕抵扇骨,指向柳垂澤被染紅的袍角,提醒道:“柳大人。”

柳垂澤卻不理睬。垂眸看向腳下無頭男屍,自我考量片刻,這才淡笑道:“錦繡樓之事已解決,陛下,回宮吧。”

“能結案了?”

墨承意略一思索。

“人證物證确認無誤,整理過後上報即可,”柳垂澤不置可否,“走吧。”

墨承意看着他。心知并非他口中那麼簡單敷衍,但也清楚其中斷然不會那麼容易且明了。想來他有自己的謀策,墨承意心道。

那他便隻好配合了。點點頭,意義不明地笑了笑,道:“也好。”

森骨紅血,月色惡寒。

蠻荒之地血痕遍地,蜿蜒,攏聚成一灘紅潭。

清風明月躍至百裡,吹動宮中那滿樹白梨花。

錦繡樓之事潦草結案,回宮後墨承意便将《東風桃花》掏出來再度閱覽,驚奇發現,皇城郊外那裡所發生之事,皆不存在于原本劇情當中。

他素白指尖抵住扉頁,扯了扯唇角,眸光卻黯淡。

處理完瑣事,沒過多久,禦史大夫親臨白衣巷自掏腰包結清了損金。不過對于那間被火燒到隻能被掌事暫時擱置的梨香閣,他卻有意忽略,避而不談。

如此一來二去,掌事也便不宜多怨言,必竟樓中交易如何早遠揚整個長安,是何聲色之地連大燕百官都了解一二。

本就苟活于山空崖沿,若仍不知好歹,必定會跌入萬丈深淵。

此事隻好作罷。

數日後,禦史大夫抱着整理完畢的文書,獨自一人探進了勤政殿。

三公六部每處理完涉政業務,都需前往勤政殿向帝王彙報,這是慣例。

宮娥一路将柳垂澤引入大殿,盈盈一拜,退下了。

禦爐檀香,青煙缭繞于書畫雕牆間,久久未散。柳毛澤一襲深紫官袍駐足良久,日光流連,似是在尋找放文書的地方。

踏入勤政殿時他便有所察覺。初感,殿内空闊不若尋常,認真掃視一筆一墨,一書一畫後才終于确定了某種事實。那便是的确樸素冷清許多,不複往日的輝煌繁華,少了一絲富庸俗氣,多了一縷書香深深。

但是…

柳垂澤難得皺起了眉,在殿内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一張能放文書的案桌。

禦史大人顧自沉思,心道莫不是财政不給力,如今連一張桌案也批不得了。

困惱之中,身後傳來腳步聲。

柳垂澤幾乎是在對方踏進殿門同一時刻背過身去,眼尾低垂,目光疏離的看過去。

卻見殿門往内走來一身墨藍錦袍,流紋繡花。

他略帶新奇地打量對方片刻,彎唇笑了:“陛下。”

“柳大人?”墨承意手捧細口白玉瓶,其上插了幾枝素白梨花,垂蕊延香,柳垂澤也能隐約嗅到這花霧淺薄。他揀出其中一枝,朝柳垂澤晃晃,道,“讨花來了?”

柳垂澤作揖,端莊道:“陛下,這是宮中。何必再喚我什麼柳大人。”

“我想着也不行嗎?”

“恐怕不合禮法。”

“诶,”墨承意将花枝放回去,搖了搖頭,無奈道,“你可真是無情。”

柳垂澤笑笑,眸色深斂。

彙報至一半,墨承意從文書後擡了擡細眸,眯了下,語氣懇切:“朕以為隻是個玩笑話,沒想到柳愛卿果真秉公,将那黑衣死士妻兒問斬了?”

他難得語意婉轉一次,卻見柳垂澤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心中清明,果斷截了他的話:“你不必說了,朕曉得你心中所想。問這一問不過是走個過場,愛卿不必放在心上。”

他轉念一思,徒增向往地開了口:“現如今禦史台尚可算清閑,不知柳愛卿可否同朕共賞禦花園姹紫嫣紅,若無意,聊些詩詞歌賦也是可以的。”

話畢,好不期盼。

然後墨承親就看見柳垂澤果不其然又笑了。

柳垂澤攏了幾下官袍寬袖,歪頭遊神,思及今日晨時國師翻其卧房雕窗進來,附耳警醒他今日盡量勿與宮中人員接觸密切。

不僅如此,還着重強調讓他今夜休寝時别關窗,好方便他夜間行事。

他隻記得自己當時見不答應國師有意賴在他那不走,臨走之際,頭疼地應下了。

切勿與宮中人員交往過深。

這點倒是容易。

柳垂澤維持着雲淡風清的笑容,莞爾道:“不合禮法。”

“啧。”墨承意略有不滿,佯裝疑惑,“哪裡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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