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雲遠淡,漫拟梨雲梅雪。
已到新春三月。
上旬,大燕城門百官相迎,為外域權貴豪門接風洗塵,民風和樂,共談政事。中旬,百鳥齊鳴,朝中文武大肆開宴以拉攏人心,平定賊心陰謀,并一齊上報禦史台,其出手相助,這才稍微沒了作亂枉法之輩。事到如今,衆臣總算可以松了口氣。
下旬,春獵。
本次春獵規模比往年都大,若純靠是禮部布置恐怕時間過于緊湊。為了保證春壽宴如期舉辦,禦史台便主動上書請纓,稱自願參與此次春樓的操辦。
這日上朝,墨承意掩着下巴久久沉思,另一隻手轉着毛筆,看了柳垂澤一眼,笑道:“柳愛卿果真體貼入微,既是如此,那這事便交由柳愛卿了。”
他想了想,又看向同柳垂澤一齊站出百官隊列的禮部尚書沈明玉,補充道:“此事就揭過了,幸苦兩位愛卿。”
柳垂澤作揖,淡聲道:“謝陛下。”
沈明玉也同樣作揖,稍一側首,也退下了。
……
新柳凝碧,杏香愁舞,閑卻半湖春色。
那白花如雪,碧色似華,金桂若玉。層層蓋蓋,曲折靜幽不透一絲擾音,遮掩住了一座朱紅梁柱琉璃藍頂的歇亭。玄衣簇在其間,寬闊石桌擺了一盤棋,棋子落滿小巧的黃花,輕風吹撫便暗香浮動。
玄衣少年拿着一把嶄新的細竹扇,素白指尖抵住扇柄,另隻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敲了半天的白子。
敲得白聍鶴實在心煩。
下完一子,白聍鶴不勝其煩地道:“陛下,該你了。”
“這就到我了嗎?”墨承意剛收回思緒,邊往小路看,邊撚着一枚白子往棋盤放,道,“愛卿下得真快。”
白聍鶴:“……………………”
墨承意匆匆下完,餘光瞥他沒有動作,下意識扭頭道:“怎麼不下了?”
白聍鶴道:“臣依稀記得,陛下是黑子。”
墨承意擡頭,與他視線交彙,半天無話。
僵持片刻,終是白聍鶴歎了口氣,起身道:“棋是陛下要求下的,臣也是陛下叫來的。可如今卻是一心二用,實在不妥。”
墨承意猶如被拆穿心事。
“罷了,”白聍鶴早知如此,“想來這棋的确索然無趣,微臣告退。”
墨承意後腦發熱:“……好。”
蒼溪在一旁候了兩個時辰。不敢擅自發言,便隻好端過婢女盛來的紅漆托盤,畢恭畢敬放置在墨承意手邊,好聲好氣道:“陛下,吃幾隻橘子吧。”
“行, “墨承意裝好黑白棋子,仍不見愉悅,托着懶洋洋的腔調道, “你先放這兒吧,我現在還不太想吃。”
話雖如此,但也不知道是否是情緒作祟,墨承意盯着那幾隻飽滿朱紅的橘子,忽然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酸。沉默片刻,還是拾起一隻,低垂睫羽,慢條斯理地剝着橘皮。
指尖染上秋黃。墨承意“啧”了聲,頭也不回地同蒼溪說着話:“你到底傳了沒。”
蒼溪道:“傳了,今早剛下朝便派人向柳大人傳了。奴才都盯着的。”
墨承意撕下一瓣橘肉:“意思是他故意的?”
蒼溪笑了笑:“奴才不敢妄言。”
“他倒是自在,”墨承意吃完橘肉,隻剩滿嘴的酸甜。他展開竹扇搖着風,從亭中緩緩走出,望着遠方春山妩媚,末了長歎一氣,道, “罷了,無事的話,你們就都先退下吧,朕自己走走。”
蒼溪命人收拾了棋盤與瓜果,與墨承意擦肩而過時微躬了身,道:“是。”
墨承意睨了他一眼,随後自顧自走遠了。
禦花園西雁塘離此地并不遙遠,墨承意閑步走來,白鶴亮翅展飛,莺啼燕語不絕于耳。經過那八角玲珑閣時,他卻是聽到了細微的動靜。
窸窸窣窣,似乎是有活物在挪動。花枝輕搖,清香四溢。
墨承意驟然停下腳步,側首盯着那片綠柳紅桃,忽然朗聲道:“誰在那裡,給我出來。”
花枝顫動幅度逐漸平息,一簇春日桃花被拔開。墨承意高挑了眉稍,看清來着面容似乎是有些訝異,狐疑半晌,慢慢地道:“……墨承奕?”
“你怎麼在這?”他神色疑惑地問。
“這是什麼話,我好歹身份也是位皇子吧?禦花園還不能來逛逛了?”
墨承奕落了滿頭朱砂色,邊走過去邊拍掉身上殘花,略顯狼狽。不禁吐糟起來:“唉是你啊。趕來路上腳崴了,跌進落花堆兒裡,耗老半天才出來。這破花沾來上就弄不下去了,我努力扣了半天也沒扣下去,還越粘越厲害了。”
墨承意見他漸漸走近,笑了笑,問他:“來這做什麼。”
“找你啊,”墨承奕深深歎了口氣,無奈道, “這具身體真的太虛了,走幾步就喘!哎我原本是想等你下朝的,但是站了差不多半小時已經是極限了,站不住了,反正早見晚見都是見,幹脆偷溜出去。”
墨承意有些哭笑不得。見四下無人幹脆舍了自稱,直入話題:“找我幹什麼,我可是很忙的。”
“知道,你忙着做皇上,”墨承奕翻了個白眼,十分無語,“我看上去很閑嗎,至于沒事找事。”
墨承意聳肩:“那誰說得準呢。”
墨承奕這下真沒忍住,有感而發:“你他媽。”
墨承意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好自為之。
“……算了,不和你斤斤計較,”墨承奕被震懾住了,不敢繼續罵髒,隻是又翻了一記驚天大白眼。随後從裡襟拿出一本封皮花裡胡哨的厚書,道, “《東風桃花》我看完了,今天來是想還書。雖然知道全文劇情了吧……不過還是很奇怪啊,你既然有本事改變劇情,那為什麼還要和柳垂澤這個角色糾纏不清?”
墨承奕也是穿書而來。這件事,墨承意也是前幾日才斷然确定的。
那日,他與柳垂澤雙雙告别,轉身上了馬車,行路不到一時三刻,便被蓦然竄進馬車内的人給吓破了膽。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幾日前幫他支開秦嘯的工具人,錦王殿下。他好奇心作祟,湊過去,展開扇子就開始問:“皇兄怎會在此。”
“奇變偶不變!”對方單刀直入。
墨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