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不方便多人行事。衆人隻好将目前探查所得全盤托出,一齊分析整理,是否有隐瞞無人清楚。
不過他一向是不怎麼信任他人,柳垂澤隻覺得有消息便好,至少不會原地徘徊,沒有頭緒。其餘的也不舍得分心思去理。拾起一張宣紙,目光輕輕,似乎僅僅敷衍一掃。
“陳慶從春末起便沒進宮上過早朝,”柳垂澤嘀咕,轉而問墨承意,“你可知道些什麼?”
墨承意略一思索,道:“好像是說胃疾犯了,需要靜養。一請便請了兩個月。剩餘我也不知。”
出于學生的本能,墨承奕聽到這如此恐怖如斯且驚為天人的龐大數字大腦空白一瞬,真情實感“卧槽”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難以置信:“我的天…兩個月?!這他媽也太能扯了吧??”
墨承奕雙手抓頭,毫無氣質可言,嫉妒使其面目全非: “我向你告假你怎麼死活不批,給别人一請就是兩個月??你還是我兄弟嗎??”
吃完金橘,又讓送了幾盤桂花釀團。雪白的小團表層撒了幾朵鵝黃,清新酒香隐約發散,一看便知是精心細制,堪堪人間難得的美味。但不用他解釋衆人也清楚這盤糕點到底是為了讨好誰。
墨承奕餓半天了,聽不得菜名。果然,小厮報完名兒款款退下,他聞到清香立即閉口不言,換成了拿目光瞪人。
“看我做什麼,”墨承意嗤笑, “舟車勞頓幾個時辰了,諸侯愛卿幸苦。朕命人特意制得這道美食,不過技術有待改進,食材有有限,做成這樣已是盡力而為了,别嫌棄。”
“臣等怎敢不滿, “沈明玉笑呵呵擡起手,欲向前伸,“陛下說笑了。您是天子,若是有人不顧龍顔亂說一道,那早該命隕黃…”
這邊,柳垂澤淺嘗一口,垂眸道:“桂花太少。”
“還有呢?”
“酒香勝過桂香,喧兵奪主。”柳垂澤無不殘忍, “我說完了。”
“那是得稍加改進,”墨承意兩指抵于下巴,沉思瞬息,招呼守候小厮進來端走, “這幾隻先别吃了。我叫人重做。”
柳垂澤向來不是愛将就之人,聞言淡笑颔首:“多謝陛下。”
墨承意為他倒一杯茶,手背搭在杯壁輕巧推過去,彎了眼:“多大點事。”
沈明玉:“…………”
手已伸過半張檀桌,糕點撤走,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回。
是乎。見無人在意,他不尴不尬縮回去,道:“我剛才亂說的。”
正事暫且擱置。其餘人吃完糕點便起身告辭,各自回屋,隻留墨承意與柳垂澤四目相對。
柳垂澤斂眸飲茶,任他盯着自己,良久,才道:“陛下看我作甚。”
“你好看啊。”墨承意單手支領。
柳垂澤終于舍得擡眸看他一眼,唇邊含笑,委婉地道:“傷還沒痊愈。”
“這麼久了,還沒好,”墨承意半信半疑, “莫不是藥物有問題?”
“……”
柳垂澤目光深遠難觀其中色彩,便也懶得去細究,總歸不過是些認為他“口出狂言”“有辱斯文”“不合禮法”之類的評價。思及此,他不禁偏頭輕笑幾聲,清冽好聽的少年音,宛若夏季風動,有一下沒一下刺着他的耳廓。
他有些受不了,也偏了頭,耳尖迅速攀升海棠紅。墨承意看得心癢,伸臂抱住他,唇瓣擦過柳垂澤微涼的眼尾。
“做不得不自重的事, “墨承意把他抱上了檀桌,體位相差幾許,自己隻好稍仰着頭。一雙琉璃色的眸,暗含着嗜血的意味, “那你今晚讓我抱着睡,如何?”
柳垂澤一陣無話可說。
話音未落。墨承意先自我反思起來,看表情猶如被鬼附身,無法相信自己方才怎麼可以這麼油。活像個登徒子。
他沉默了,也安分了,臉色稱不上有多好。
忽然放過自己,這不大像墨承意往日的作風,分外感到很是怪異。柳垂澤攏了攏寬袖,有點疑惑,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忽然有感而發,發現自己其實很油,”墨承意分外悲怆,有些難以接受這種标簽, “不僅油,還很猥.瑣,我之前居然沒有所察覺。”
柳垂澤愣了愣,道:“油是何意?”
墨承意一言難盡大概地将油之含意掐頭去尾簡述了一遍,柳垂澤半懂不懂,滞緩地點了點頭。但見他還是那副生無可戀,苦大仇深的表情,柳垂澤還是難以自控地失了笑,無奈至溫柔:“我又不嫌棄你的。”
墨承意黑線:“可是我嫌棄我自己。”
“這又有何妨,”柳垂澤啞然失笑,第二次主動抱住了他,道, “那我親你一下?”
墨承意眼中頓時有了光彩:“好啊。”
這剛才還兀自難過呢。
肢.體.交纏,衣物摩擦發出窸窣動靜。腰側觸及某處,他頓了頓,疑惑似向下看去,霎時頭頂發熱。
柳垂澤歪頭:“…”
墨承意:“…嗯?”
“你…”柳垂澤欲言又止。
“且算了,”他垂眸,勾唇笑了笑,傾身往前貼近, “陛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有這等反應也正常。”
這話說得過于直白熾熱。墨承意挑眉,忍不住也笑了,落吻前輕聲道:“朕還小着呢。”
珠簾顫抖,檀香袅袅。千般縱容,萬般遷就。
綠絲低拂鴛鴦湖,莺吟燕舞。翠湖泛動陣陣漣漪,白鳥浮水,映出林後客棧那一扇敞窗。一抹鵝黃從花幾掠過,停在床榻前。且手中拿着一瓶苦藥,低首思考片刻,取走紅布團,遞給仍舊窩在被中黯然失色的帝王。
柳垂澤見他這般六神無主的模樣,感到有些好笑,看着他神色凝重地飲下,道:“日後可敢像昨夜那般折騰我了?”
墨承意眨眨眼皮,挪開空了的藥瓶,閉了一隻眼道:“聽不懂。”
“聽不懂便罷了,”柳垂澤收好空瓶, “你暫且先收拾好,待會兒下樓用飯吧。”停頓幾許,又又道,“我在樓下等你。”
墨承意乖巧點頭。
門關上了。
直到外界再次寂靜無聲,墨承意才将目光從門口收回,低眼瞧着那褶皺嚴重的錦被高枕,又回味無窮反複憶起昨晚那被迫的食髓知味,擡起手捂住半邊臉,肩膀微顫。
柳垂澤……太他娘可愛了。
待柳垂澤走至一樓尋座位時,其餘幾人早已坐好,正在享用小厮不久前提上桌的甜茶。見禦史大夫下來,淩福憐率先站起身,咽下最後一口甜味,揮手道:“柳禦史!!這裡!!!”
柳垂澤腳下稍頓,側首望去。看清是熟人後便展顔一笑,慢慢地踱着過去。
“可真慢呢,”曹衡嫌甜茶不夠甜,拾起一把木勺添了幾次糖,這才有空擡頭瞧他, “怎麼,陛下還未睡醒嗎?”
柳垂澤眯了眼,反擊一記:“曹大人昨夜也未能睡醒嗎?”
曹衡被他陰陽怪氣罵了一遭,頓時身心舒暢,笑意見濃:“我嗎?我的話…昨晚沒睡啊。”
柳垂澤沉吟良久,終于在墨承意走下木階時看向曹衡,莞爾道:“原來曹大人是在大白日下做夢了。難怪說的盡是些夢話。”
葉上初陽幹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城外避暑山莊方位詭谲難覓,路徑曲折蜿蜒。他們找到時已是黃昏初現,萬物染并霞光绯紅色。落日傾斜,微光一瀉千裡,夏風吹拂滿山綠草,别有一番風趣。
一群人兩兩一組并騎走着。本來想着資金足夠,買八匹馬簡直綽綽有餘,誰料客棧地偏物稀,整個後院隻能湊出四匹。
曹衡跟尚明秋,墨承奕與淩福憐,沈明玉同李權貞…反倒是甯知檀嫌碰沈明玉會爛身,索性走在路上牽着馬走。
山路狹仄,無法同行,隻能隊列前進。不過多時,眼前穿抹盡一片柳暗花明,道路豁然開朗,是一片新天地。
不遠處燈火煌煌,隐約有樂聲傳來。察覺不對,衆人閃至灌木後方,暗中視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