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此言一出，衆人皆愣。

“谷主編……你為何覺得，是流民做的？”

谷星搖搖頭，“猜的。”

這回答說得輕巧，卻并非無的放矢。她剛回京城，手中情報零散，尚未理出全貌。她喚福旺去收攏近兩月收來的情報，又轉頭望向那還在燃燒餘燼的破廟，目光沉沉。

她餘光一轉，就見邺錦明站在一旁，臉色黑得滴水，一言不發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麼。

谷星移開視線，一不留神就撞上那群跟着她從封丘回來的流民，一個個都兩眼放光地望着她。

她低聲歎了一口氣：“我以前隻把官府放在眼裡，旁的……都以為不過是些跳梁小醜。”

“可現在看來，竟趁我不在的日子裡，欺我們頭上，一次、兩次、三次，真當這攤子沒人看着了？”

她頓了頓，語氣漸冷：“我确實是想在這片亂世裡推行福利，替人留條活路。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流民能活得好。”

“京城之中，權貴之外，還有幫派，有地痞，有老門閥，有街頭角落盤踞的小王八。他們各占一畝三分地，割據為勢，博弈成局。”

“若能同道，自可攜手；若不能，那便掀了他們的老巢。”

她點完人頭，正想問衆人意願，“你們——”

“可笑，幼稚。”邺錦明冷不防地打斷了她。

他語氣冷如刀鋒：“你甚至不知道這群流民真正要什麼。你以為你那套從天上掉下來的理想能用在這地面上？”

“過家家而已。李豹子和那啞巴寵你，是他們慣的，我不慣。”

“我就明說了。你那些想法，就是垃圾。”

“你這孫子！我忍你好久了！”包範暴起，“竟敢罵咱主編？兄弟們，上！”

衆人一擁而上，然而人數本就沒優勢，拳頭更沒分量。轉眼間便被邺錦明一一反制，像丢麻袋一樣扔倒在地。

谷星看着眼前這亂七八糟的一幕，頭疼不已。

她是天外飛仙這件事沒瞞着衆人，雖不能直白言明，卻不知道是從何時起，竟成了一件公開的秘密。

她望着包範衆人不服氣又迷茫的小眼神，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現這事。

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邺錦明雖嘴巴狠毒，但他說得沒錯。

她早就意識到自己的理念太新，但問題出在哪，她一直沒找到。李豹子不會叫停她天馬行空的想法，蕭楓凜或許早就看穿，卻為了壓制她繼續擴張，從不指點。她就像在黑水中摸索出路的人，沒人告訴她哪是深哪是淺。

直到今日，竟隻有邺錦明嘴無遮攔，倒糞一樣說着這赤裸的現實。

谷星望天感慨，調出好感度列表，發現邺錦明對她的好感度竟然高達-508。

她看着那個負值數字，沉默了兩秒，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她見着這麼多人，頭一回見到有人對她的好感度能低到這個地步。

她虛虛一笑，像是有點尴尬地别過了視線。

自從聽說京城隻剩邺錦明和李豹子留守，她就預感到自己回來後會是這麼個局面。

幸好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輕咳一聲，從包袱裡摸出一封用繩縛得整整齊齊的桑皮紙信件。

邺錦明正要再罵兩句，一眼瞥見她手裡的信，臉色立馬變了：“給我！”

語氣之強硬，叫人幾乎以為他要撲上來搶。

谷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想蕭楓凜和此人一比，簡直眉清目秀、禮數周全。

“小桃托我交給你的信。說是你看到後自然明白。”

她手一甩，信封劃出一個弧線，穩穩落入邺錦明手中。

他捧着信，指腹摩挲了片刻，認出紙質确是師父常用的那一批，動作小心地剖開封口，展開信紙。

“寫的什麼？”谷星看着邺錦明黑中黑的臉色，心情瞬間暢快無比！

寫的什麼她清楚得很，畢竟那封信是她一句一字傳達給小桃。

小桃一開始還不樂意，滿嘴讓谷星不要太欺負她家老實徒弟。谷星聞言，扔出兩張方子，小桃眼都不眨就把徒弟賣了。

三句話讓毒舌哥為她免費打工。

“小桃如今雲遊四海行醫曆練，你去哪裡？”

“難不成小桃不讓你跟着？那可頭疼。”她說着搖搖頭。

“你莫不如先在我這呆着？待小桃回京，你也好第一時間知曉？”

邺錦明臉黑如墨。那封信他看了半張，手指就在抖。

師父離京前，明明說過谷星若是會京的話，自己便能解放。可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居然讓他繼續留在這個破報社？！這爛攤子？！這群人？！這女人？！

谷星強忍住笑意，嘴角還是在隐隐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