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士?”大小眼接過信,微微皺眉,手上偷着掰餅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對,李商承,你認識?”谷星一愣,擡眼打量他一眼,見狀頓時來了興緻。
說起來大小眼本就是皇親國戚出身,甚至還是蕭楓凜的堂伯,說不定還真上個李博士的課,“既然如此——”
“不好。”他掀開谷星的紙條掃了一眼,裡面果然寫了幾條能讓李博士好好聽話的把柄,都是小報的流民所收集而來的消息。
大小眼撿起毛筆,毫不客氣地添了幾筆,“作業最多、最無用,且最愛小題大做,寫不完還罰抄書的李博士。”
他邊抱怨,邊扇了扇手裡的紙條,等墨迹晾幹。
紙張翻飛間,谷星凝神一看,見着上面李商承的把柄又添了幾條,她眼角抽了抽。
“我倒是覺得邺錦明挺适合的。”
谷星聞言,揉了揉太陽穴。
本來這事她就打算交給邺錦明處理,但奈何小桃不在,邺錦明跟個炮仗似的,嘴一張開就能炸上三丈,好好一俊俏郎君,怎麼就這麼吵呢?
谷星沒忍住,朝大小抱怨了兩句。
大小眼聽後,笑得喘不過氣,大手一揮,拍着大腿豪氣地接了說服邺錦明這事。
谷星半信半疑。
但轉念一想,大小眼做事雖然毫無章法,看着不着痕迹,卻處處在局。
說不定高人有高招,真能降服那尊炮仗也未可知。
細想之下,他即是蕭楓凜的堂伯,又是邺錦明的師叔,甚至還遇上了半死的雲羌。
不得了,谷星凝神打量他,将大小眼從頭到腳打量個清楚,暗歎這圈子真小,也不知道是什麼緣分,讓這麼一群能人聚在一起。
她拍了拍桌上堆成山的資料,頭隐隐作痛。
她自知自己沒耐心去啃這些繁瑣事,大小眼更不用指望,八成還沒開口,人就溜得比煙還快。
她想起那日問大小眼為何流浪,他給出的回答,看似玩笑,如今想來未必全是假話。
思前想後,她還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疑問。
“我有件事想問你。”她壓低聲音,“你可别再打啞謎。”
大小眼翻着書,聞言隻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皮。
谷星咬了咬牙,還是問了出口:“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除了我,另一個是當今太後?”
“她現在,知道我的存在了嗎?”
屋子裡靜了片刻。
大小眼緩緩合上書卷,接過她遞來的茶,一飲而盡,微涼的水氣在他唇邊凝成一層薄霧。
他嘴角微勾,眼裡卻閃着不同尋常的狡黠。
“你竟真信‘某人’可通天眼?”
“他說的可都是些沒有根據的胡話。”
哪能不信?
那天在屋脊上,閑無憂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可沒把她吓得半死,她自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卻被一個隻見過幾次面的人,一語道出不同。
即使是她筆記本上那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語言,他也不該僅憑那些推斷而來。
還未等谷星回話,大小眼已經自顧自地喃喃起來:
“我算不出來。”
“你的命,不屬于這裡;她的身體,也并不屬于她自己。”
大小眼說得沒頭沒尾,可谷星卻聽得清楚,她緊緊盯着大小眼,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蕭楓凜呢?蕭楓凜可算是土著了吧。他能報仇殺了太後回到皇宮嗎?”
這本小說裡最關鍵的角色,是男主蕭楓凜,她和太後,說到底還是外來人。
她若是完成任務回去現實世界了,太後會跟着回去嗎?
“要試試看嗎?”
大小眼抿唇一笑,嘴唇更白了,“蕭楓凜的命理。”
谷星一愣,忙轉頭看向他。
話音剛落,他從袖子裡取出三枚銅錢,指尖微動,銅面寒光一閃。呼吸之間,那三枚銅錢受力往半空中飛去,在韶光之中劃出一道短促弧線。
連抛了六次。
最後一次銅錢落下時,微微滾動,緩緩停住,半翻着反面朝天。
大小眼低頭細看,指尖拂過銅面,映在眼裡。
他眼底的笑意收了幾分,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聲音不重,卻越敲越讓谷星瘆得慌。
“多動之卦。”他喃喃道。
谷星聽不懂卦意,但她察覺到氣氛凝滞,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預感。
“……什麼意思?”她咬牙問。
大小眼沒理谷星的糾結,反倒又抛了一趟,指尖一彈,銅錢落地,仍是相同的陣列。
他俯身凝視,像是在确認什麼,半晌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有殒身之兆。”
此話一出,谷星落筆猛地一滑,她眨了眨眼,換了一張紙。
大小眼聲音微啞,“卻并非自願。他難逃死路,但若是從前,除非自裁,否則無人能殺他。”
谷星怔住,她記得小桃曾經說過太後曾經數次試圖除掉蕭楓凜,皆無功而返,于是才換着方法折磨他,又将他的皇子身份摘去。
如此看來,天道護持,萬事無咎。
可大小眼接着道:“……現在不同了。”
他慢慢将銅錢推開,“因你而動。”
“因你,他在命數之外,有了變化的支點。”
“也因你,他脫離了那層天道護佑,與凡人無異。”
大小眼看着她,眼底泛着笑,可那笑沒有情緒,像是隻是個符号。
“恭喜你。他終于能被這個世間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