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範第一次見谷星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是女人。
透過一群臭烘烘的流民堆裡,他遠遠看見她皺着眉,咬着筆頭,比劃着在紙上畫流民的小像。有人嫌她畫得不像,她也不惱,眼睛一彎,與衆人一起笑了。
他覺得,若觀音有像,便該是那般眉眼。
慈悲為懷,普度衆生,救衆人于苦海。
他想,谷星如此玲珑剔透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和傳聞中的百布條修羅惡鬼沾上關系。莫不是衆人見着谷星身着簡陋衣裳,便惡語相向?
“噗——”
那血刺啦地濺得他滿身通紅。
包範低頭一看,那馬褂男脖子被割開的動脈還在湧血。谷星那一刀幹淨、冷靜、利落,角度甚至避開頸椎,直接取命。他知道她醫術高明,卻從沒想過,救人的那雙手也能殺得這般利落。
他愣了幾秒,周圍人也愣了幾秒。街角寂靜得隻剩火星子噼啪作響。
“三哥!!!”
一聲怒吼打破死寂。
圍巾男雙眼血紅,撲通一聲跪到死者身邊,顫着手扶着那具屍體,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這婆娘!”他咬牙切齒,聲音發抖,“你到底是誰?!竟敢殺我三哥?!”
話音未落,他一聲暴喝,掄起拳頭,直直朝谷星撲來!
谷星眯起眼,正準備解決第二個。
卻見包範不知哪兒撿來一塊斷木,身形一閃,猛地上前就是一擊。
“嘴巴放幹淨點兒!”
木頭橫掃而出,砸在圍巾男側臉上。他沒料到谷星這邊還有援手,被生生打得一個踉跄,跪地不起,嘴角溢血。
周圍人全傻了。
谷星掃了衆人一眼,見再無人敢上前,才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得讓人發毛:
“你們是碼頭劉五爺的人?”
人群後方有人低聲應道:“你又是誰?”
谷星循聲望去,那人下意識想躲,腳步卻被人群擠得一頓,隻能僵在原地。
她把玩着手裡的刀,那寒光在她指尖翻轉,震得衆人不敢說話。
“回去告訴你們劉五爺,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三番五次來惹我們小報的麻煩,是覺得我谷星已經死了不成?”
“若他再手賤,莫怪我不打招呼便拆了他那地盤。”
衆人一聽“谷星”二字,齊齊一愣,神色微變。
那被盯上的男人反應最激烈,脖子一紅,漲得跟豬肝一樣,聲音立馬拔高八度,像是要用嚷嚷把恐懼蓋過去:
“你胡說八道!誰不知《大事件》的窮鬼衣谷星是個男人,誰信你這樣一婆娘?!别是見那報社如今沒主,就想冒名頂替、占山為王吧?!”
包範眼神一寒,腳步一挪就要動手,卻被谷星擡手攔下。
她并未立刻說話,隻是側頭,慢悠悠地轉頭看向那人,嘴角含笑。
“繼續啊,你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
那人嘴唇打顫,聲音都走了調:“你、你胡說……誰人不知那谷主編已失蹤半月,現在連那李副編也三日沒見蹤影……你怕不是看中空檔,想頂替位置罷了!”
谷星聞言,思緒轉了一圈,半晌才回話,“你若是不信,自可來一試。”
對面幾人雖滿臉不服,卻都被她這毫不猶豫的手段震住,空氣像被凍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僵持間,邺錦明煩得忍無可忍,早就氣到極點。救死扶傷忙到大半夜,還得被拉來翻譯,早就氣得怒急,不分敵我地冷聲開罵,
“你們這群隻會厮打的蠢貨,要動手便動手,擺那鬼花架子給誰看?”
“我看你們是吓破了膽,又拉不下臉。什麼劉五爺、劉三爺?讓個能說話的來,免得誤了我的時辰!”
又掃向谷星,“我還道你不是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廢花枝,現再一看,原來真是靠旁人撐着才敢喘氣的廢物!”
小報的流民早已熟悉這哥們的嘴臉,然而對面衆人卻被他給罵傻了,面面相觑不知這人又是哪個祖宗?
谷星見狀樂呵,拍掌直呼有趣,又善心發作,“你們快走吧,既然沒膽那就趁早離開,可别把我請來的代理給氣跑了。”
說罷,她倏地一步踏上前,一把揪住方才質疑她身份的那人衣領,拉得他與自己對視。
“砰!”地一聲!
額頭猛地一撞,震得對方腦中嗡鳴、雙眼發黑。
她語調悠悠,卻仿佛刀鋒刮骨,“你可看好了,《大事件》的主編谷星,隻有我一個。是男是女,是窮鬼衣還是綢緞裝,都隻此一人。”
說着,她指尖一挑,猛地将他尚未合上的嘴撬開,寒光貼着舌根寸寸逼進。
血腥味迅速在口腔彌漫,他瞪大雙眼,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淚水橫流,面如死灰。
“你若再敢放狗屁,”
“我就把你這張嘴縫上。”
那人連滾帶爬地退了回去,癱軟在地,渾身像篩糠。
場面鴉雀無聲,沒人再敢質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