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來看着符合想象的沉悶景緻,破舊設備,這群來自首都的中央兵無疑和到訪兩次的默文一樣,心生輕慢,略感同情。
再往裡走一段距離,他們更是詫異。
那些站崗巡邏的北區士兵,一個個散漫無度,毫無軍紀可言。
或是靠牆打瞌睡,發覺有人走近了才敬禮,要麼是三三兩兩聚在一塊閑聊,槍械随意地放在旁邊。
若不是他們還穿着那身軍裝,完全就是街邊的市井小民,得過且過的度日。
不僅如此,他們的人數遠不及去年,削減得不像話。
察覺寂靜中蔓延的驚奇,那一雙雙眼睛裡顯化的鄙夷,蘇霆頭也不回地解釋。
“最近快過節了,所以我和季參謀長商量,打算給大家臨時放個小假。我們的人一年到頭忙于訓練和迎敵,還是比較辛苦的。”
當解釋過于蒼白,那就隻能被旁人冠上狡辯的名頭。
今天的默文不如上回那般忌憚蘇霆,他加快步伐,專門來到男人側後方開口。
“根據近期您上交的統計報告,這幾個月北區的敵襲和緊急事故相比往年是大幅下降了,看來是您統領有方,由您鎮壓暴|民兵團,平定西邊山區的好消息指日可待。”
真是好笑。
靠那不務正業的廢柴兵,稀稀拉拉的破裝備,等到猴年馬月也說不清。
可像沒聽懂默文的明褒暗貶,蘇霆淡淡一瞥,嘴角微勾道。
“由我指揮是不太可能了,不過,這裡自有能勝任的人。”
話音剛落,他在收回視線的刹那頓住腳步,繼而亂了呼吸。
“怎麼會……”
通往訓練場的安檢口門前,站着兩個突兀人影。
西奧多手捏帽子,遠遠地就向大部隊鞠躬行禮,他右邊挨着的謝雲哲跟着欠身,雙手拘謹地貼在兩側。
既然他們同時在場,隻有‘兩個人’的假象不攻自破。
果然,在他們站位的縫隙間,忽地探出一個腦袋。
快速地偷看又猛地收回,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不敢露面。
“噢?請問那邊的是——”
伊諾克故作驚訝,轉向身旁隻感到一陣風迅猛掠過。
這下不止是他,連訓練有素的士兵也不禁為擅自離開,無視大元帥代表的蘇霆咋舌。
“你們怎麼來了,現在來這做什麼?”蘇霆大步流星向前,質問聲裡明顯夾雜着急促和不快。
若說西奧多是沒長嘴的大犟種,那謝雲哲就是選擇性閉嘴的機靈鬼,他故意等蘇霆走近才挪開小半步,讓他身後,也是在場最合适的人發話。
輪椅上,今天鄭重打扮的小少爺連忙扯住兄長衣角,把對方當作掩體拉向自己。
“噓——小點聲,是我讓他們帶我來的啦,大哥。”
雖然他在很努力地控制音量,可在這封閉空間内……
該怎麼形容才好呢,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時刻,他心髒狂跳的鼓噪聲都能被旁人輕易竊聽,品味出他的緊張。
“你不是頭疼不舒服嗎,還出來吹風?”
蘇霆俯身,像堵鋼鐵城牆把青年全部罩住,不給後方留下半點窺視縫隙。
如果距離再遠點,他估計就要連人帶輪椅扛上肩頭,一個箭步跑開了。
“我、我沒啊,你聽錯了,我隻是說會晚點、嗯,我有點事情耽誤了而已。”
大概光是知道心儀對象在場,因為亢奮而失眠一整夜的小少爺說話也不利索了,他更不知道該以哪種口吻實施往日的撒嬌。
而作為被迫陪同熬夜,還要幫蘇洛選一早上衣服的苦力,謝雲哲已調轉視線,悄悄打量起貴客——讓小少爺茶飯不思的夢中情alpha。
那名在一衆士兵蓄着長發,身穿黑款典禮軍服的男子,一人營造出獨特的存在感,笑得禮貌但不溫和,是該出現在迷醉酒宴上的焦點人,而非穿梭刀光劍影的戰士,穩重專情的伴侶。
察覺他的目光,這人還頗自信地朝他一笑,眼神三分贊賞三分挑逗還有四分硬凹出來的漫不經心。
謝雲哲:“啧。”
差勁。
差到極點了。
超——級——差勁。
一夜未睡還連讀四天的另類文學,暗自啧嘴的謝雲哲表情未變,心裡已經把‘赫赫有名’的伊諾克·普萊德踩到最低。
要是他是蘇霆,那剛才他可不會停下來好生跟蘇洛說話。
就應該直接連人帶輪椅推出一串火花送出基地。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那個,你們是要去參觀嗎,大哥。也帶上我吧,我也好久沒見大家了,怪想他們的。”
小少爺終于恢複狀态,就是說話仍要躲在蘇霆身影裡,說幾個字偷偷瞄幾眼前方。
“唉……”
并非錯覺或惡意揣測,當蘇霆重重一歎,回身看來時,後方包括伊諾克在内的全體成員,統統都收到他警告意味濃重的瞪視。
狠狠瞪一圈完畢,他轉而摸着蘇洛腦袋,溫聲細語差别不要太明顯。
“你來可以,但現在閑雜人等太多,公事中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叫季宇飛接替我領路,你待會兒就跟我走後面。”
此話無異于宣判了死刑,讓小少爺斷掉接近唯一目标的念想。
然而還沒等到他作天作地撒潑,一位說客就先不請自來。
“蘇元帥,想必這三位就是您的家眷和親信吧。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其實我們今天也隻是走個過場,就當一起放松散心,何必在意那些死規矩?”
少校走近得突然,起先正糾纏蘇霆的青年躲無可躲。
于是他慌亂地左看右看,一扭頭就紮進兄長懷裡,學起了鴕鳥埋臉。
這下伊諾克哭笑不得。
另外,他更加确信自己能得手。
來前他其實還有些懷疑,因為他聽說去年弗雷澤那個賤種來時就被蘇洛成天粘着不放,兩人一副很親近的模樣。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更是在敵襲中舍身相護,救了賤種一命。
如今他親自來一趟,疑慮煙消雲散。
在他看來,‘愛’的具象物即是‘火’。
這抹情感越是強烈就愈發熾熱,稍一靠近寄托的對象就會因為燙到表皮,倉促不堪地縮回手。
明知不堪還要執着地靠近。
明知危險卻必須借此生存。
或許,這就是人類逃不了的‘火種’詛咒。
眼下隔着蘇霆這堵人牆,伊諾克·普萊德有意眨眼加深笑容,向那悄悄露出一隻眼窺探自己的人擺擺手。
他心想。
這場捕獲,這場較量,長久與火共舞,能夠肆意把玩的他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