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強烈的驚駭降臨，從中間攪開死寂的漩渦，吞噬所有話語。
可漩渦中心，蘇羅難掩雀躍，仰着臉上前一小步。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們又是誰了嗎？”
那聲音又笑了一下。
“我的記錄組涵蓋艦體全部區域，保守估計，在地面上可以捕獲三萬米範圍内的信号，有效時長在四百到五百年不等。嗯，所以這次我應該能自信點地說——在下已掌握大緻現狀了。”
光絲旋動的球體中間微微分開一道口子，從中散出來的光暈掃過蘇羅全身。
“但請寬恕在下的淺薄，竟不知道該以何種頭銜稱呼您，現公民9-09291871，如今以及未來唯一的人類元首，蘇羅先生。”
聽他輕松報出蘇羅去年才錄入的身份編号，季宇飛驚愕得無以複加。
當初登記時，蘇霆故意把審批文件卡在上報首都的環節，所以“蘇羅”一名隻有斯卡蒂的最高内網才能查看。
“盧修斯”到底是通過什麼手段找到的？
所有信息無處遁逃，所有人心皆被映照。
這就是舊日時代凝結了全部頂尖科技打造出的超級人工智能嗎？
同樣在蘇羅身後發愣，布雷格快瞪凸的眼珠一邊鎖定光球，一邊流連于那道充滿松弛感的背影。
在理應緊張的嚴肅場合，蘇羅又一次犯不正經了。
“你能别把我叫那麼老好嘛，我才是個小孩子呢，我比你小好幾百年啊。”
他連聲音也變得毫無攻擊性，一度比他扮演蘇洛時還嬌氣甜膩，完全的稚童口吻。
大概判斷出他是在用心僞裝，盧修斯貼心改口道。
“那麼，還請寬恕，尊敬的蘇羅小朋友。”
用充滿人性化的問候捧場，盧修斯安靜數秒。
下一刻，散開的光暈全數集束，眨眼間便聚攏成樹的形态。
仿佛是幻象改寫了内部結構，圓形控制室不複存在，取而代之地是鋪天蓋地的樹枝根系，觸感真實到指尖能摸出表皮粗糙的顆粒凸起。
不知何處襲來的狂風又把剛站穩的衆人吹得身形搖晃。
席卷是一霎那，停止也是一瞬間，沒等他們辨明飓風朝向，整個空間恢複安定。
背景是星辰爍爍的宇宙深景，腳下是流動的光帶長河，二者共同組成一個不可思議的新天地。
在衆人當中，巨樹的根系通往七扇同樣質感的光門，其中一扇被茂密樹藤覆蓋，看着無法進入。
“根據檢索，本艦儲備能源剩餘60%，主體循環192-1239區功能遭到指令鎖定，核心動力室處于待檢修狀态，非特技人員不可進入……”
以十分官方也是機械的口吻描述母艦概況，盧修斯再露了一手絕活，将提及區域的縮影逐個展示。
令人驚訝的是，布雷格的手繪圖有九成是符合的。
除了第七區。
在手繪圖中，布雷格猜測它是以錐形尖端的形式存在，可在盧修斯複原的超逼真模型裡，它竟是一個流動的光球，像顆衛星固定圍繞在母艦周身，期間還會從中心穿過整艘艦體。
“時間序列數10827.12.2231.31，由于核心動力室遭到未知生物波幹擾，在下不得已關停并封閉了全部運作程序，等待合适的時機重啟。可很遺憾，損壞的核心未能及時修補，導緻漏洞在侵蝕中不斷擴大……”
虛像裡，圍着母艦繞旋的球體忽然于中間滲出了陰影。
斑點猶如太陽上強磁場的黑子，本影連同半影成群出現，緩緩覆蓋表皮。
“若不解決幹擾問題，母艦會徹底報廢。所以，我在朱爾斯副将關停前遵照納西的意願，讓母艦回歸原置點。”
“用他的話來說是——在這等着，等到下一個比我更稱職的人類統治者，而非謊言與錯誤堆築起的虛僞帝王。”
這超級智能又一臉風輕雲淡地向現代人抛出重磅炸彈。如果它有人形實體，而且還能做出表情的話。
“納西？納西索斯？那個末代巨星？”
前不久才拿這名字開過玩笑，尤金·哈裡斯如遭雷劈。
因為根據現有線索，盧修斯會在這時提到納西索斯，隻有一個解答。
曾經紅遍全球，乃至讓後世無數人念念不忘的omega巨星。
突然回歸王室的流浪王子，未來差點稱霸星際的帝王。
他們居然是同一個人。
過去穿插在逸聞轶事中的漏洞，那些微妙的，卻又難以言明的矛盾點，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納西索斯”因傷退圈後便查無此人？
為什麼血紅王複位前的生涯記載寥寥可數，而他強勢上台後就更找不到議論他的流言。
再到最後，他銷毀了所有關于自己的圖文描述。
“但在我看來，他已經很努力了……”
盧修斯憐惜長歎，那聲音裡的情感真切到讓人忘記他隻是一個人工智能。
“現在還提那些陳年舊事幹什麼？”
又是蘇羅脆生生插話。
他上前兩步，離巨大光樹的主幹更近幾分。
“照你的說法，如今我就是那個比他更稱職的王。你的控制權是歸在我名下的吧？”
聽他理直氣壯地強調，盧修斯當即附和。
“那是自然，在下自此隻效忠于您一位。”
若非盧修斯聲線低緩，語氣柔和，他這等飛快的滑跪屬實有損他絕對智能的形象。
“若您需要的話，可以現在就修改您對我的傳喚口令和程序名。”他還殷勤地補充道。
“不，不用了。按原來的就好——啊，就是有一點我不太滿意。”蘇羅背起手，故作誇張地踱兩圈，這才仰起頭，“既然我是你今後唯一的主人，那我就是最特别的，我總該有個你的專屬昵稱吧？”
“全聽您吩咐，閣下。”盧修斯對此毫無異議。
仿佛計謀得逞，舌尖嘗蜜，蘇羅指向樹頂眯眼一笑。
“那——以後我叫‘父親’、‘爸爸’、‘爹地’或者‘老爸’的時候，你就得馬上趕到我身邊哦！”
在後方和邊緣躊躇不定的部下們差點腳都要崴掉。
他們對青年的任性一向有目共睹，卻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天。
——看到他們意氣風發的首領向一個人工智能使勁撒嬌的一天
“好嘛？好不好嘛？”
“你快點答應我~你要拒絕的話我哭給你看！”
“不然我就躺地上打滾不起來！”
……
一時間，連季宇飛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盧修斯反倒是比他們這一大幫人更有膽色。
他沒直接答應，而是平靜回道。
“隻要在母艦的操作範圍内，若是您呼喚，在下無論何時何地都會第一時間為您趕來。至于昵稱，這就稍微有點私密了，所以您大可在更私下的時候……”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難以置信。
目睹此景，人群裡的喬中尉除了感到眼熟，還有和大家一緻的驚奇。
好在後來的流程又回歸了正常。
經過盧修斯監測，曾是母艦主控者之一的西奧多腦部神經嚴重受損，如今還能正常活着已是奇迹，但無法再擔任原職。
而按血紅王的口谕，采取所有基因數據錄入檔案後，蘇羅成了母艦唯一的指定繼承者。
他倒是相當大方，當場給自己人開放了永久權限。
特别是首席研究員布雷格，進出的範圍僅次于他。
得到指令，盧修斯也不□□露出一絲驚訝。
“您的慷慨果然在世人之上呢。”
“他們都是我的手腳，未來要替我跑這跑那，去我懶得去的地方。”蘇羅翹起腦袋，當着衆人的面解釋道，“還有你順便也教一教他們吧，我可不想被笨蛋們拖後腿。”
此話一出，今晚跟布雷格來的新助手大驚失色。
“笨”是布雷格的觸雷詞，程度和“數據錯誤”、“推翻重來”相當。
在他以為這位不畏強權，對實力自信到自負的所長要對新元首一通狂噴時，對方隻是走到人家跟前伸手……
然後索要DNA樣本。
“你要這個做什麼。”蘇羅不解地眨眨眼。
布雷格仍攤着手掌，視線牢牢釘在那張唯一被他完整記住，而不是混在數字編号裡的臉龐上。
“做人工育種胚胎。”
灰發青年開門見山，一字更比一字炸裂。
“你和我的孩子，以後肯定聰明又強大。”他稍微頓幾秒，真誠道，“如果像你多一點的話，還會很漂亮。”
四周瞬間寂靜，但目光統一聚焦于此。
焦點之一的蘇羅抿了抿唇，随即叉腰反問。
“那你怎麼不跟我直接生幾個啊？”
布雷格眉頭一蹙：“當代的生育方式很浪費母體的時間，分娩過程容易造成機體損傷，而且也痛。盡管自然受孕的孩子大概率會有人工胎體難以複刻的優勢，但這顧慮可有可無。我會剔除掉副作用。”
他說的話堪比盧修斯現身，不僅統一了同僚的震驚表情，更叫他們不知所措。
因為無論怎麼聽，他的話放在平時都是能被告上法庭，和他完全不搭，卻是闆上釘釘的性|騷擾用句啊！
雖說被他“騷擾”的對象回答得也很一言難盡就是了。
但最重要的是，身份差距。
他口出狂言的人可是這顆星球的未來主宰……
這下布雷格要被斬首示衆也不為過。
“噗——噗哈哈哈！”
在或驚詫或擔憂的目光中，蘇羅笑彎了腰。
而盧修斯沒愧對他的名号和誓言，默默擡升樹根，拟合成一把靠椅給笑岔氣的青年。
等笑得兩頰微紅，蘇羅才在座位上晃了晃腳，不修邊幅地撐着腦袋。
“好哇，那我考慮考慮喽。到時候我叫你親自來取“素材”，你可别打退堂鼓。”
這還是布雷格·丹特第一次因為實驗審批通過而狂喜，笑着連連點頭，看的幾名下屬内心直呼他變異了。
“你要我等多久都可以，隻有你我願意等。”
走進一号門之前，他特地轉身朝蘇羅保證，語氣之鄭重不輸于在婚禮上宣讀誓詞。
是什麼能讓一個學術界的石疙瘩變異，說出另類的“求愛語”？
或許母艦，特别是盧修斯的順利重啟是一大誘因。
在世界觀和日常生活都被一場大戰破壞後，盧修斯的出現無疑是扭轉乾坤的密鑰。
有他在，人們甚至不用再耗時間鑽研奧古斯封禁的舊日檔案，從他這現成的老師和活資料庫取材，也省去碰壁走歪路的時間。
他不僅能同時存在多地，仿佛是能分|身的超級管家，在教現存人類學習的同時還觀察并适應他們的水準。
也是通過他，對超個體異獸以及藍月能源的破解也提前了。
比奧斯。
安缇比奧斯。
一組成對的核心能源，位于星球兩極糾纏。
它們與這顆星球共同誕生，是最初穩固物質-能量法則的根源算式，兩者之間循環連接的半物質能量介質就是後來的藍月能源。
原本在星球成形，生命出現後，它們隻會逐漸消融，剩下不可視亦不可觸的虛影，像隻幽靈繼續凝望。
若星球衰亡，兩顆核心則迅速遠離，并在一切散作塵埃時雙雙消失，如同正負兩極的抵消。
“……但是，莎樂美的動力源就是其中一個“核”。是血紅王通過某種方法奪取的星球生命原點。也可能是終點。”
這樣的結果，就是讓本應順應正常規律的星球終止衰竭但陷入失常，讓中間的藍月能源暴走，沉澱在大氣層内。
“暴走的能源另一端就是失衡的第二核心，它當然會想找回自己的另一半，類似于生物本能。”
平靜叙述到這，如今升為一隊之長的諾克打住解說。
掃視面前數十張稚嫩卻肅穆的臉龐，他定了定神，接着道。
“我們的确擊敗了上個試圖奪回另一顆核心的異獸，也是第二核心在地面上的化身，但它不會死亡。”
“不僅不會死亡，隻要我們人類還在，并且繼續使用母艦，它就會跟到天涯海角。”
台下果然傳出唏噓聲。
諾克提高音量，接着道。
“所以，現在的主要問題隻有兩個。”
“其一，我們是否要放棄母艦，找到其他方法離開快被藍月能源填充的星球？”
“其二，除了歸還母艦核心或永遠逃逸，我們是否能及時找到控制住兩個核心，同時穩住藍月能源，讓一切複歸原位的做法。”
兩個聽起來似乎都是天方夜譚，毫無實現的希望。
這點共鳴，在宣講會結束，從一個個新兵的愁眉不展中就能看出。
他們原是首都市民，聽說斯卡蒂放開招兵後一擁而上，也在報名當日就得知如此殘酷的事實。
“無論你們看法如何，我都希望各位能好好考慮。不止為了士兵一職，而是為了你自身，乃至全人類的未來。想要走在前面的人，就必須要有與之相配的覺悟，不然也隻是浪費生命。”
給出寄語，目送新人離場，諾克轉頭對身邊的搭檔歎了口氣。
“你還真是悠閑啊，從開始吃到結束。”
莫奇腮幫子滿滿鼓起，抽屜裡全是空包裝袋。
“嗯？誰讓諾克你這麼厲害嘛，一下就晉升了，還能給他們講課哎！我就能吃的時候多吃點，不亂打岔嘛。”
咽下食物，莫奇痛快地拍拍肚皮，感慨道。
“不過最近、嗝——最近看不到師父他人，大家都超忙的，總是呆在大飛艇裡。不過那個誰、那個、聞起來跟你很像的人，我整天看到他在街上閑逛哎。”
收拾文稿的諾克一頓。
在全體上下為了奔赴更好的未來而忙碌的節點，唯獨一人遊離在外。
斯卡蒂的副領事，弗雷澤。
繼大混戰的缺席後，他持續渾水摸魚的狀态，既不響應召集，也不執行任務，隻是把工作丢給身邊的文官。
他的反常雖合理，卻已徹底驚動蘇霆等人。
從前是忌憚，如今是警覺，深知他脾性的蘇霆早早派人監視，試圖揪出他作妖的端倪。
豈料，他們隻得到他跟一名少年出遊的照片，二人舉止還相當親密。
母艦1-23-221區，蘇霆的專屬辦事艙内，他找來的兩名幫手——尼克和季宇飛啞口無言。
他們既震撼于少年的容顔，更詫異于“眼中釘”的變化。
在安傑爾身邊，銀發男人從神态到舉止皆煥然一新。
他的笑容洋溢着幸福和滿足，不再流露出陰邪氣息，仿佛靈魂獲得潔淨，沒有從前半分影子。
時間在無言中浪費大半，最後季宇飛輕咳一聲。
“盧修斯，你怎麼看這件事。”
“您這下可難倒我了，季先生。”
盧修斯的聲音于天花闆傳來，音量恰到好處。
“如果您是問我圖上兩人的關系，或讓我根據他們的照片寫一篇以戀人為題的小短文，那我綽綽有餘。”
季宇飛無奈一歎：“果然……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翻來覆去地探查分析，他們隻能得到一個解答。
——在與安傑爾相戀後，弗雷澤徹底改寫了面貌
然而這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
“其實就omega的吸引力來看，他确實夠格。或許那家夥就喜歡他這類型的？”
尼克走到放大的懸浮圖片下，有模有樣點評起來。
“五官滿分，身材滿分，性格也——聽說他是不愛打打殺殺，偏向文藝範兒的類型，跟那家夥很搭嘛……”
哪裡很搭，簡直是浪費。
尼克目不轉睛盯着，心想。
如此完美無瑕的珍品，竟要被一個扭曲之人玷污，他竟萌生出一種想要奪取，代為保護的沖動。
右手的義肢拇指在這瞬間滾燙無比。
金發青年眨眨眼，頓時恢複如初。
“嗨！反正隻要他們倆安分守己，問題不大吧。”
然而在場無人接他的話茬。
沉默良久，季宇飛再開口時仍語焉不詳。
“可他眼下還是我們這邊的……”
“季先生是認為，這種【轉變】是在人類變化的自然範疇外嗎？”盧修斯再次加入讨論，直言道，“還是您覺得，發生在目标身上的【先兆】缺乏說服力，卻又無法找到缺失的事件證據。”
季宇飛不得不點頭，表示贊同并對盧修斯的一針見血折服。
不過他們沒等來超級智能的幫助，而是使壞般的一句——
“比起這些，我還是更好奇，您跟蘇霆元帥為何要瞞着蘇羅閣下商議。諸位應該知道，隻要他向我問起來，我會毫不猶豫地告密哦。說不定——他正在通過我關注着各位的可愛小動作呢？”
緻使死寂的低氣壓似乎更沉重了。
“啊哈，請大家别緊張，在下是開玩笑的。”
虛像下，尼克大呼一口氣。
“拜托！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啊！上次這小少爺沒追究我們就是走大運了，要是今天——”
話未說完，他又被對方溫和的笑聲打斷。
“我想，蘇羅閣下是樂于見到諸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的。否則他也不會對我說——天黑前别來打擾我，去找他們随便玩。也不準放任何蠢貨進來。”
啞然之際，三人不約而同察覺到新的異常。
這六天來幾乎每時每刻都‘煩’着盧修斯，恨不得要黏到對方身上的首領，怎麼突然轉性了？
盧修斯：“請各位放心，若不出意外，閣下他封鎖的休息艙室不會有任何可疑生物踏足……”
可疑生物大刺刺地闖進來了。
不該存在的門伫立在牆面，也是穆尼·布蘭溫的身後。
十天過去，他仍是一副侍者打扮，蹑手蹑腳卻動作浮誇，滿屋子亂看又亂轉，生怕别人發現不了他。
可很快他就發現，屋主人似乎不在。
桌上放着一份綱要，紙頁橫着排開，雖是草稿樣式，内容卻周全詳盡。
那不止今年的全領域計劃，還涵蓋了後十年，後百年，乃至延伸到“無窮盡”的未來藍圖。
是人類走向宇宙各地，開啟無限版圖的期望。
過去的特莫伊庭園。
未來的特莫伊帝國。
以當下為分界點，選擇跟随“元首蘇羅”的人們真的要步入一個悖逆神祇的全新開端了。
看完所有内容，穆尼直起腰。
他徑自走向正前方的牆面，手輕輕一貼。
在他掌下，不明顯的拼接縫隙擴大，淺藍光輝逐滴滲透，最後随着牆體的敞開徹底湧出。
這原來是個暗格。
像衣櫃，更像個密匣，正裝着一個“無價之寶”。
今天把屬下拒之門外，把盧修斯趕離身邊的蘇羅，他懷抱長刀縮在暗格角落，呼吸均勻且深沉，睡相恬靜。
他仿佛關閉了全身感知，卸去所有防備，就為補充精力而陷入深眠。
這絕對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若不然，他也不會層層藏匿，将自己蜷成一團，像隻走失許久的幼獸。
起初穆尼僅僅是把臉擠進縫隙，可他就像那被瑰麗畫作吸引的鑒賞家，一點點前移，情不禁靠近。
等再回神，他已然蹲在絕作跟前，觸手可得。
是要用指節輕刮臉頰嗎？
還是扼住毫不設防的脖頸？
始終微笑的青年并不急于分辨答案。
甚至在他突然天旋地轉，被烏發披散眼冒紅光的人掀翻壓在身下，自己的右眼與對方的刀尖隻差之毫厘，即将被穿透頭顱時……
他依然笑着。
驚歎，感動，雀躍，希望得償，多種色彩在他眼裡交織，唯獨沒有恐懼。
也一如既往地，沒有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