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漣在半路生生扭轉方向,硬是把四條能化人的成年蛇當狗遛,遛得他們團團轉。
在他們失了準頭的那一瞬,蹭地蹿了出去,在空氣中留下道黑色殘影,纏在樓梯扶手上徑自往二樓遊。
有風聲從二樓傳來,他們把他綁到這裡來根本沒檢查環境,留了敞開房間與窗戶。
正門沒法走,他要走窗戶從房子裡逃出去。
有人再次追了上來,他能清楚感知到溫熱的吐息落在蛇鱗上。
“跑啊,繼續跑。”那人的聲音格外熟悉,是綁走他的司機水商!
水商直接掐住了他的尾尖,唇角裂開至頰側,張開血盆大口威懾他:“怎麼不跑了?”
水漣不知道自己身體裡從哪兒爆發出來那麼大的力氣,他回身,咬不穿蔺雨洲的幼嫩毒牙竟然生生将水商的虎口咬了對穿!
他原想着水商吃痛松開他,卻沒想到這條成年蛇遠比他意料地更加強勢,掐住他尾巴的力道變得更大,嗤笑道:“别以為毒素對我會有用——”
他話音未落,傷口卻傳來尖銳的刺痛。
水商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被水漣咬上的手。那隻手掐着水漣,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灰敗下去。
他的喉間嗬嗬作響,像隻破敗風箱,拼命汲取氧氣,漲大的面頰醜陋猙獰,在蛇首與人臉中不斷變換。
水商的身軀僵直成一整條,化為原型重重倒在地上。
水漣不敢細看,也不敢想自己的毒素為什麼能毒死同族,隻顧着掙脫水商,埋頭拼命逃。
後方又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那幾個人發現水商的屍身,勃然大怒:“那小崽子怎麼回事!”
水漣順着細微的風聲傳出方向跑,遊入空曠的房間内,發痛的蛇尾重重打上門沿,關上房門,為他争取幾秒時間。
暗夜驟然出現在視野内,鳥鳴從樹梢枝頭傳來,他感知到月色的流入,黑色蛇鱗在月光下閃爍不同尋常的光彩。
窗外黑漆漆一片,體力在迅速流失,饑餓感緊緊攫住他,水漣不敢停下,憋着一口氣朝窗外縱身一躍——
“我的好外甥,跑那麼快做什麼?”
陰冷含笑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水漣被掐住七寸,猝不及防在他手中半身化形,脖頸受鉗制,隻能發出痛苦嘶鳴。
蛇尾在空中絕望打卷糾纏,又在下一秒僵直。
與他同樣的暗紫色雙眸漠然注視他的慘狀,虎口又收緊一寸。
“東躲西藏那麼多年,可叫舅舅好找。”
水涯的拇指親昵揉了揉水漣的頸側,倒像是格外想念這多年未見的外甥。
水漣隻覺那一瞬完全失去了知覺。那狀若輕柔的撫摸像是隔着皮囊硬生生攪弄他每根痛覺神經,攪得他甯可痛快去死,遠遠超出他能承受的痛楚界限。
看守水漣的人如今隻剩三個,各個低眉順眼,戰戰兢兢立在水涯身後,齊齊喊了聲“家主”後,便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看來他們待你不大好,是不是?”水涯緊緊盯着水漣,“連叫你乖乖待着都做不到,有什麼用處?”
窒息已經讓水漣很難感知周圍環境如何,然而他還是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那三個人無聲無息,連求饒都沒有,就叫水涯齊齊斷了三截。
水漣的心徹底涼了下去。
他猛地想起第一次在蔺雨洲面前變成蛇後,蔺雨洲問他的那個問題。
“你有妖力麼?”
他那時不知道這是什麼,現下卻從水涯悄無聲息的出手裡清楚明白。
“真可憐,水瀾臨死前把你托付給那個下賤的侍女,有沒有想過你會是這副慘狀?”
水涯啧啧稱奇道:“怎麼連妖力都沒有呢?”
水漣其實已經聽不太清楚他的聲音,可那些話裡的意思卻與水倩尖利的诘問齊齊現身在他的大腦中。
“你為什麼沒有妖力,為什麼學不會!!”
“什麼都學不會,你要如何替大人報仇!”
留于世間不過幾年光景,死亡的陰影已經悄無聲息蒙住他的臉。
水漣意識到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
養大他的水倩不是他的母親,素未謀面的親人早就喪于眼前這位自稱是他舅舅的蛇妖之手。
而他毫無還手之力。
“笃笃。”
敲門音打碎滿室粘稠的窒息感。
一道身影立于門旁:“大人,蔺河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