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霧望去。
在直線距離一百六七十米開外,有一棟懸山頂建築,瞧着挺大。
這時,她的眼角餘光掃到身後的車廂。
宮九打開車窗探頭張望,他開的卻是面朝東側的窗戶。
涼霧眨眨眼。
這一路,宮九不能用安靜來形容,必須用隐身來形容。
他很少出現在人前,沒有騎行,始終在車廂裡待着。
不與人交談,至多開窗看一會風景,甚至給人一種不吃不喝也能活的錯覺。
涼霧通過觀察宮九多次開窗,确認了一點——這人是路癡。
他的方向感很混亂,亂到根本沒法改。比如他一直坐的馬車隻有兩扇車窗,他每次都能開錯方向。
始終選擇錯誤方向,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本領。
涼霧默默吐槽,繼續駕駛駱駝。
朝北行徑三十丈,直角轉彎再朝西走四十丈,抵達「望月客棧」正門。
暮色沉沉,一路走來城内寂靜,不見人蹤。
客棧沒有鎖門,主打誰都能借宿,但大門背後刻了好幾條建議。
比如愛護客棧家具,比如請入住者在登記簿上留下車隊信息等等。
左霓裳對涼霧解說:
“這些建議沒有強制執行力。十年來,多數人都遵守了。到客棧借宿的多是商隊,間隔數月就要來一趟。今天方便他人,來日才能方便自己。”
說話間,左霓裳拉開櫃台抽屜,取出記事簿。
最近的一條消息是「九月十六,蒼鷹山莊,十人,宿兩夜——蒼空空」。
這是二十天前的消息,但沒有離開的記錄。
“這個老蒼,他多少年了一直這樣,顧頭不顧尾。”
左霓裳搖頭,還是叫何秋與李濤各帶兩人,分東西路全面勘察一遍客棧。
确保蒼鷹商隊缺失登出記錄隻是領隊蒼空空的一時疏忽,而非其他麻煩出現了。
涼霧、宮九在大堂稍等片刻。
一炷香後,負責勘察的六人回來了,确定客棧各處沒問題。
沒有打鬥迹象,沒有不明痕迹,也沒有其他旅客匆匆遺落的物品。
何秋說:“隻有廚房的鐵鍋不能用了。鍋底穿了一個大洞,也不知道老蒼那隊人是怎麼燒飯的。”
“行,那就入住吧。”
左霓裳分配房間。十個人,五間房,都在二樓同一側,相互挨着。
望月客棧的所有房間内都放着兩張床,便于借宿隊伍每兩人一間房,相互照應。
讓何秋陪着涼霧,讓李濤陪着宮九,她與五名镖師各看守一部分貨物。
整理房間隻用一人即可。
這又點名年輕力壯的三位镖師,推着後院的闆車與木桶去不遠處的圓頂房子打水。
讓三人打水,也是遵守了江湖規矩“一人不入廟,二人不觀井,三人不抱樹。”
宮九随着李濤進入位于中間的客房。
李濤扯下面罩,随即打了一個噴嚏,他趕緊再戴好面罩。
“阿嚏。”
李濤吸了吸鼻子,一邊開窗一邊說,“這股氣味真怪。房子太久不打掃了,先通通風。”
宮九嗅了嗅,不覺得室内哪有怪味。
應該是李濤太敏感了,他的鼻子與舌頭一樣,對氣味都太敏銳。
兩人開始歸置起各自的行李。
李濤:“你要靠窗的床,還是靠門近的?”
宮九蹦出一個字,“窗。”
“好。”
李濤習慣了這位客戶的寡言,“晚上别開窗,小心凍着。”
類似話題也在隔壁房間進行。
涼霧也選了靠窗的房間。
比起出門還要繞過幾圈再能出客棧,跳窗是到外面更迅速的方式。
她仔細檢查了一遍客房。
其實也查不了什麼,這裡的布局一目了然。
兩張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與一隻挂衣架,然後就沒了。
鋪蓋被子、木盆水杯、洗漱用品等等都要旅客自備。
出門在外不能太講究,從車廂裡取來過夜的必備物品,清掃房間,整理床鋪。
涼霧穿越而來兩三個月,已經從看手機才能知道具體時間,進化成能估算做某件事情耗時多久。
她整理房間的速度很快,估測大約用了一炷香。
然而,過了半小時,為什麼沒有聽到三位镖師取水回來的聲音?
來回不到五百米,镖師們一貫行動迅速麻利,需要用這樣長的時間嗎?
“何師傅。”
涼霧問同一個房間的镖師何秋,“取水一般要多久?怎麼隻聽到陶師傅三人去的動靜,沒聽到他們推車回來的聲響。”
客房沿街。
從窗戶看出去,滿地黃沙,不見平闆車與镖師的蹤影。
何秋剛剛收拾好床鋪,聽到這個問題也覺得奇怪。
“是有點不對勁。走,找左隊。”
出門,發現左霓裳不在客房,而是站在客棧門口。
左霓裳表情嚴肅地說:
“小陶三人打水的時間太長,我讓小邱與小孟一起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涼霧聞言,心裡一沉。
看來她的理性判斷完全失效了,反而是不妙的直覺正在應驗上分。
現在,她有了更壞的直覺。
镖隊的情況聽起來很像是葫蘆娃救爺爺——誰去水井,都不能再回來。
這座沙漠裡的空城,究竟藏了什麼隐秘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