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塞外冬日,井底漆黑,水冷刺骨。
這井不是誰都能跳,多虧有點内力在身上,否則血液都會瞬間被凍僵。
涼霧運行内力,緩和冰冷暗河對身體的刺激。
她再将頭探出水面,感覺到流動的風。
向着風來處遊去,大約遊了兩百米,側面有熒光閃爍。
發出綠色幽光的是兩塊岩壁。
兩塊岩壁之間,空出了一條昏暗不見底的甬道。
“嘶!”
何秋驚訝地抽氣,沒想到這口井下居然别有洞天。
兩人向發光岩壁遊去。上岸後,稍稍外放内力,把身體衣服全部烘幹。
這一招,涼霧是在旅途中與镖師們學的。
镖師們跋山涉水,時不時遭遇變化莫測的天氣。
武功不如大宗門的内門弟子厲害,但是掌握不少巧用内力的小妙招。
涼霧不否認勤加練習淩波微步的原因之一很樸實,累積内力,能在非電力時代活得舒适些。
閑話不談,點燃火折子,打量發光岩壁。
這些熒光成規則分布。
岩石上陰刻着某種文字,每個字發出幽幽熒光。
何秋端詳片刻,說:“好像是吐火羅文。”
涼霧沒見過,問:“它大概說了什麼?”
何秋搖頭,“我不懂,隻在天山商人的古董收藏品上見過幾行這種西域文字。有兩三百年沒有人用了,據說是流行于南北朝與隋唐,到武周末年就瞧不見了。”
涼霧想到熒光原理。
吐火羅文是死了多年,但不妨礙近期岩壁被光源照亮,所以讓篆刻文字時使用的特殊物質又發光了。
她再低頭打量地面。
地表潮濕,未能看到人類腳印,也沒看到蜘蛛絲。
“既然看不懂,就朝前走吧。”
涼霧說出了養蟲人可能藏身地下的猜想。
又問,“望月城在荒廢之前,有過什麼地下傳聞嗎?”
何秋:“我沒說聽過。這座城始建于武周初年,完全荒廢是在五十年前。三四百年間出現地下密室,也不稀奇。”
涼霧無法得知地下密道的過往,更小心地走入此處唯一的甬道。
甬道狹長,無法并排前行。
“我走前面。”
涼霧在旅途中已經了解何秋不懂機關陣法,那麼由自己來探路更合适。
自己也不懂高深陣法,但在輕功上更勝一籌,而且還有應對突發阻礙的掃地僧秘技。
何秋本該力争保護客戶沖在前頭。
從流沙吞噬到躍井而下,發現涼霧的反應速度都比她更敏捷更果斷,她隻求盡力不拖後腿。
兩人一前一後,摸索着在冗長的甬道前行,同時在石壁上做标記。
拐了七次彎,約莫走了二裡地,岔路出現,隻憑觀察甬道看不出兩邊的差異。
涼霧:“盲選吧,走那側?”
何秋取出一枚錢币,“有字那面,朝左走?”
涼霧:“可以。”
何秋一抛一接,看到了錢币無字的背面。
買定離手,兩人朝着右邊轉彎。
大約走了一裡地,三岔路口出現。還是判斷不了三條路的差異,隻能再次盲選。
就這樣走走猜猜,期間稍作休息,估摸在地下轉悠了一個半時辰。
有時選的方向走不通,塌方的石塊完全堵住去路;有時兜兜轉轉回到原位,看到來時标記,隻能重選岔路的另一側再探。
等一圈轉悠下來,兩人又回到了熒光岩壁。别說養蛛人,就連一根蜘蛛腿毛也沒瞧見。
涼霧不認為地下沒有玄機。
她隻看到一條條無事發生的甬道,是不得其法,沒有進入核心區域。
書到用時方恨少。
假如朱停在這裡,說不定已經瞧出彎彎繞繞的道路是根據哪種原理修建,找到陣門所在。
涼霧:“第一次探索我們太謹慎了,沒能有所收獲。”
何秋無奈,“沒想到謹慎有一天也成了阻礙。”
涼霧微微颔首。
通過實際操作,她驗證了為什麼故事裡需要行為冒失的角色,那是劇情推動器。
不過,這一輪摸索不是無用功。
涼霧:“至少我們弄清楚了這一片的線路圖,掌握了一條從地下通往地面的相對安全撤離路線。”
“也對。”
何秋忍住捶腿緩解疲累的動作,“那就再找一次。這次我們大膽點,随便摸随便碰。”
“我也是這樣想的。”
涼霧卻不打算讓何秋再次同行。
自己單獨行動,更便于自保逃命,多一個人就不好說了。
已知熒光岩壁區域短期内沒有危險,不妨讓何秋留下來暫歇休整。
涼霧:“我一個人去就好,請你留在這裡把岩壁上的吐羅火文謄抄下來。雖然不知道這篇文字的意思,說不定某天能派上用處。你帶的炭筆與紙還能用吧?”
何秋動了動嘴皮,還是沒堅持同行。與其成為負累,不如謄抄岩壁文字。
她從懷裡取出一隻密封很好的油紙包。镖隊成員都會随身攜帶紙筆,以便記錄沿途見聞要點。
油紙包外層的水珠早被内力烘幹。
打開,裡面的木炭筆與記事簿都完好無損。
“沒問題,能用。”
何秋重振精神,“你放心去查,我在這裡一筆不差地把吐火羅文抄下來。”
“有勞。我去去就回。”
涼霧利落轉身,擡腳就走。
何秋還是不放心地追了幾步叮囑:“先顧全你自己最重要,不要為了救人勉強自己。”
“知道了。”
涼霧沒回頭,随性地揮了揮手,再次踏入甬道深處的黑暗中。
她是不懂陣法,可也有找到機關的笨方法。
一寸一寸地摸索,主打一個誤打誤撞觸到某種機關。
這樣做風險性極高。
從防禦功能的角度考慮,假設有十個機關,九個是緻命陷阱,僅剩一個才是正确打開方式。
涼霧不知道會先遇上一九分法裡的哪種。
保持高度警惕,走過一條又一條甬道,東碰碰又西摸摸。到這一步,不怕誤觸陷阱,就怕得不到任何反應。
閃避了很多次機關突襲,已經又過了一個時辰。
等再踏入一段平平無奇的岔路時,踹了一腳平滑如鏡的石壁。
忽而,“嘎吱”聲起。
涼霧腳下一空,地上突然裂開一個圓洞,直徑約二尺。
在地裂時,她急速往前躍出一丈遠,避免直接墜落。
再小心翼翼地走回洞的邊緣往下看。
下方黑到深不見底,一股怪異的腥味飄了出來,但沒聽到任何聲音。
涼霧把心一橫,決定冒險。
縱身躍下,控制速度,沒有直接砸到底部。
盡力懸在半空,把被風吹滅的火折子再次點燃。
‘以後一定要掌握黑暗中視物的功法。’
這樣想着,一邊緩慢降落,一邊繞行觀察。
當火折子的微弱光源靠近洞底,終于看清這裡的情況。
這個空間約有五六十平方米,而它的深度很深,竟然有十幾米。
地上堆滿骸骨,一具骨架疊着一具骨架,疊了四五米高。
這些屍骸全部白骨化了,衣着腐爛破敗。依稀能看出來是粗布短打,像是勞工穿着。
部分朝代修建帝陵的工匠會被迫殉葬。
今天是到了真的陪葬坑。
它的作用不隻于陪葬,近期還成了“垃圾場”。
除了陳年骸骨,還有七隻沙塵色的蟲繭,以及三具穿着較新衣服的幹屍。
涼霧走近細看。
三具幹屍,皮包骨,不見血肉。
他們都穿了同一款式的制服,血迹斑斑,但仍能看出是八成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