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氤氲着淡淡茶香,安王正坐于案前,一手持卷翻讀,一手執筆批注,筆鋒沉穩,墨迹清朗。一旁倚窗站着,雙目微阖假寐的則是景譽。
剛進書房,紀韶華便開口輕喚:“爹爹……”
可能是心虛,聲氣不免有些發飄。
安王聞言擡頭看她,目光溫潤,唇角帶笑,随手擱下手中墨筆,“小寶回來了?”
語氣如常,如春風拂面般溫柔,不見半分責備之意。
房中氣氛沒有她預想中的沉重,紀韶華原本繃緊的心弦也松了幾分。
安王深邃的目光看似淡然,她卻清楚,父親他們早已知曉,她并未依言去寺中祈福。但是否查已查到陸崖,卻猶未可知。
出乎意料的是,安王并未追問此事,隻是喚她坐下閑話家常。問她路上吃得可好、睡得可暖,有沒有遇上什麼麻煩。
語氣不帶責備,隻有關切。
紀韶華一一應答,原本緊繃的心悄然松了幾分,心頭也浮起一絲暖意。
最終,安王仍是提到了她私自出京一事。
“有人刻意遮掩了你的行迹,小翠又咬死不說。既然你安然無恙,我也不打算再追查。”安王語聲淡淡,卻藏着幾分難掩的落寞。
“我不知你為何要出京,但若你不願說,我們也不必不問。你長大了,總會有自己的心事與秘密。為人父母,也隻能漸漸退居幕後,隻盼你平安無虞。”
紀韶華張了張口,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話到唇邊,又悄然咽下,隻覺得說多錯多。
安王歎息般繼續道:“你能自己做主,是件好事。隻是……下次若要外出,記得帶上府裡的護衛,爹爹也好安心些。”
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麼,安王府始終都是她的後盾,父親也始終想着護她周全。
紀韶華心中一陣發酸,眼角微微泛紅,起身朝安王深深一拜。
“爹爹……朝堂風雨欲來,您……也要多加保重。”
待紀韶華離開書房,立于一旁的景譽才緩緩睜眼,無聲望向安王。
安王眸中添了幾分沉沉之色,緩聲問:“那名喚茯苓的侍女,武功與你相比如何?”
景譽道:“不如。但也不弱。”
安王微微颔首,低歎一聲:“也不知是哪方勢力,竟能将韶華出京後的蹤迹,抹除得如此幹淨。”
“我方暗探雖受阻,但對方行事并無明顯惡意。”景譽沉聲安慰。
安王沉吟片刻,終究不放心,又道:“茯苓雖得韶華信任,也無不善之舉,阿譽你仍需暗中多加留意。始終需要查清,她到底是誰的人……”
語畢,又像是自語般低聲補了一句:“隻盼……與皇上無關吧。”
話音一落,安王長長吐出一口氣,指尖緩緩摩挲着案上的書卷紙角,神色漸沉。
不必韶華提醒,他也早已知曉,如今朝局的風雲詭谲,楚文帝忌憚之心日重。縱使他交還兵權,自請辭官,做個閑散王爺,反倒更易引皇帝猜忌。血脈之親在此,皇帝不會允他抽身,也不會放任他安然退場。
當初賜下的權柄,終在權利浸染後的帝王本心前,成為懸在安王府頭頂的一把利劍,進退皆難。
景譽看着他眉目間的疲憊與憂思,喉頭微動,欲言又止,最終隻是低聲應道:“好。”
*
于家長子于無憂某夜突然失蹤,于家苦尋多日無果,最終在郊外林間被一名上山打獵的村民發現屍體,屍身已腐,顯然死去多時。
而長女于慕雨的下落依舊成謎,探子雖在郊外一處于家别院,發現了有人居住的痕迹,卻早已人去樓空。
此事很快傳回宮中,落入于瑩瑩耳中。
這些消息本也沒什麼需遮掩,陸崖刻意未有意隐瞞。
與人博弈,最妙之處就在于——看着對手因誤判而手忙腳亂,自亂陣腳。
果不其然,皇宮之中,于瑩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反應,竟是罕見地露出了幾分慌亂。
“你說……于無憂死了?于慕雨也找不到了?”
是誰動的手?
她強自按下心頭的慌亂,讓探子将金城近日的一切細節重新彙報了一遍。忽而想到什麼可能,語氣一頓:“安王府那邊的暗樁,不是前幾日回報,說小郡主不在府中?”
“是的……說是去了寺廟祈福。”
“真的嗎?”于瑩瑩唇角忽地揚起一抹笑意。
她的直覺向來敏銳。
之前她便有所懷疑,紀韶華或許發現了什麼,而如今這場失利來得突兀,更讓她确信其中必有蹊跷。
能瞞過她與楚垣的探子,安王府絕非有此心機與能耐。結合原書中劇情略一反複盤,稍加推敲,最終還是猜到了陸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