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是皇後本家,是太子黨最大的支柱。沐家若垮,太子失去左膀右臂,根基動搖,如何能穩坐太子之位?
此時的楚琛,怕是早已如熱鍋螞蟻般焦躁難安了。
而這段時日,以他對三皇子累積恨意,想來,也是時候好好利用一番。
陸崖微微勾唇,眸色微涼,淡淡吩咐道:“替我,給太子送上一份小小的‘禮物’。”
“是。”寒鴉領命而去,悄然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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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三皇子與于瑩瑩要掀起的這場風浪,自然不可能止步于此。
一個貪墨罪名,查到沐重安一人,若沐家夠狠,直接棄子自保,仍可穩住根基。
更何況,沐家勢力盤根錯節,幾代人累積的威望,在朝堂之上早已枝繁葉茂。今日早朝之上,沐尚書倚老賣老,在朝堂上大肆悲哭,言語之間隐隐帶着施壓之意。
“我沐家幾代為國為民,小兒犯下滔天大錯,乃是臣教子無方之罪。”沐尚書說着,跪倒在地,白發蒼蒼的身影在金殿上顯得格外單薄。
又連磕三個響頭,再擡頭之際,額間已是血迹斑斑,觸目驚心。
“皇上若要責罰,罰我便是!但念在老臣一生勞苦功高,還望陛下,留小兒一命!”
不少平日依附沐家的官員,也紛紛出列附和求情,其中便包括了原先的親家紀家,聲勢浩大,跪了一地。
殿上氣氛一時微妙至極。
楚文帝端坐龍椅之上,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冷眼看着這群老臣擁作一團,心中殺意翻湧,卻終究未當場發作。當下什麼也未說,袖擺一拂,拂袖而去,提前退了朝。
沐家衆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氣,以為此事能就此揭過,至少保住沐重安性命,日後風頭一過,自能想辦法從牢中将人撈出去。
誰料,就在當夜月黑風高之時,三皇子與于瑩瑩早布下的第二道暗棋,已悄無聲息地落下。
一封陳年舊信,被秘密送到了紀家家主手中。
那是由小郡主亡父,紀書河親筆所寫,封存多年,雖紙頁泛黃,字迹已淡,卻句句如刀。
紀家家主通讀之後,怒極攻心,當場一口鮮血噴出,昏死過去。
翌日,紀家家主拖着不利于行的病體,哭着喊着硬是上了早朝。
明明已過春寒,可今日的金殿,卻更顯寒冷刺骨。
紀家家主伏跪在地,朝楚文帝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比沐尚書更狠,額上的血順着鬓角滴落衣襟。
甚至跪都跪不穩,狼狽地趴跪在地,聲淚俱下地哭訴道:“我家紀郎當年死得冤枉啊!求皇上明察秋毫,為我家紀郎申冤啊!”
字字泣血,撕心裂肺的凄慘模樣,任誰看了便都知道,必是有大冤屈。
“呈上來!”楚文帝接連兩日被以悲情裹挾,心中已有幾分不耐,卻又隐隐意識到事态不簡單。
然而底下跪着的人遲遲未動。
直到差近侍太監上前察看,才發現紀家家主早已因血氣上湧,活活暈厥了過去。
隻得從他懷中小心搜出一封發黃的舊信,呈到龍案之前。
而這封三皇子有意送去的信件,牽扯出的,竟是當年紀書河赈災途中“染疫而亡”的驚天隐秘。
此事,如一塊深埋多年的巨石,被人驟然用力掀開,露出了下面那些肮髒而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當年赈災之行中,紀書河并非所知因病而死,而是因發現了沐家人暗中貪腐的真相——
朝廷撥下的赈災糧草,一大半都被人偷偷運走,私下倒賣換錢。
而為了讓糧食表面看上去沒有問題,以應付中京派來的官員,他們竟在糧食中摻雜沙石,災民們不吃會餓死,食之亦無救,注定命喪黃泉。
紀書河是沐家女婿,妻子乃沐尚書二女兒,兩人還育有一女,年歲尚幼。
原本沐家以為,憑親情,裙帶關系勸說,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事不必說破,平安回京仍有大好前途。
然而,紀書河卻是心懷蒼生的文官清流,有自己堅守的公道正義。雖與沐家結為姻親,知道沐家出事,自家也讨不了好,還是毅然決然,要将此事真相帶回中京,回禀聖上。
這一行為,在沐家眼中,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即使回京途中,能勸他改口答應同流合污,往後回到中京也定然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刃。
當下,便決定,讓他永遠留在那饑馑交織的災荒之地。
随着紀書河之死,真相也被深埋于塵土之下,沐家得以安然無恙,繼續高居廟堂之上。
直至今日,這封塵封多年的親筆信重現于世,才讓這段罪行重見天日。
而沐重安,便是那偷取官糧倒賣謀财,從而直接害死紀書河的罪魁禍首。
而當初,本着兩家關系,紀書何提前通知沐家的行為,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沐尚書明知一切,卻默許縱容,任由沐重安害死自己的妹夫,還在之後為他掩飾罪行。
若非此封僥幸保存下來的書信,這段真相,也許會随着時間流逝,被永遠掩埋在大夏曆史長河中,再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