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過多久,沐重安之事便再也遮掩不住。
禮部貪墨之案,由一個未知的源頭開始,随着調查不斷深入,如野火順着複雜的根系蠶食,終是燒到了沐家。
楚文帝确實大怒,可這一切,卻也正中他下懷。
簡直像是有人親自将刀子遞到了他手中,讓他順勢處理那龐大而根深蒂固的沐家。
雖然小郡主少時便被過繼給安王,算不得沐家人。可朝中人心照不宣,安王府仍似沐家親族般,自然也無可避免地被牽連。
當刑部的人第一次登門時,紀韶華吓得心跳幾乎驟停,前世場景,不斷奔湧而來。
腦海中難以克制各種不妙的猜想:
又是于瑩瑩的陷害?還是楚文帝的意圖?
可事到臨頭,除了強撐着鎮定,她也做不了什麼。
所幸,安王府與此事毫無幹系。
刑部的人來來去去數次,盤查得極為仔細,甚至連府中管事、仆役都請去問話,卻終究沒能查出半分可疑。也未曾發現安王府與禮部有任何私下牽連。
這場風波,總算暫時過去。
倒是因着這場清查,崔管事順勢整理了府庫,一堆積壓許久的舊物被重新翻了出來,還喜滋滋地捧到紀韶華院中邀功。
“這是什麼?”紀韶華好奇地挑眉,目光落在那些略顯陳舊的錦盒上。
“回小郡主,”崔管事笑得一臉得意,“這些都是未來郡馬爺送的。”
“往年小郡主生辰,陸相都曾備了禮,隻是……一直積壓在府庫,這幾日才特意差人整理出來。”
說完,還滿眼殷切地等着誇獎。
紀韶華心口猛地一跳,脊背都挺直了幾分。
她強壓下翻湧的情緒,隻淡淡應了聲:“知道了。”
見崔管事仍一臉期待地杵在一旁,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下去吧。”
崔管事一步三回頭,不舍的退下了,屋中重新恢複安靜。
紀韶華走到那堆錦盒前,靜靜地凝視許久,即使已經擦拭過,一些卻仍看得出有些年頭,幾次想要伸出手,卻終又收了回來。
她咬了咬牙,轉身回到椅上坐下,終是什麼也沒做。
見小郡主一件不拆,小翠驚奇地湊過來,眨着眼好奇問:“小郡主,不喜歡陸相送的禮物嗎?”
“不是……”
紀韶華立刻出言否認,又覺得回答太過急促,隻好勉強笑笑,故作随意道:“先收起來吧。”
“是。”小翠應道。
一邊麻利地收拾着盒子,一邊嘴裡忍不住嘟囔:“明明就很喜歡嘛。”
聲音雖輕,卻仍清楚落入紀韶華耳中,頓時耳廓發燙,指尖微僵。
她别開臉,佯裝不曾聽見,心中卻産生一絲心事被人窺見的慌亂。
*
而另一邊,相府中。
陸崖倚坐在窗邊,手中茶盞微晃,清茶在盞中蕩起細碎漣漪,漆黑的眸子沉靜無波,思索着眼下局勢。
一旁寒鴉拱手回報:“今日刑部尚書親自去了安王府,表面查探,實則是向安王道歉賠禮。”
陸崖眉梢微挑,漫不經心地問:“茯苓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寒鴉遲疑片刻,答:“……暫時沒有。”
聞言,陸崖微微斂眸,指尖無意識輕扣茶盞,神情看似平靜,可那一瞬微顫的睫毛,卻洩露了他心底難察的在意。
小郡主未來詢問情況,也不懷疑他與此事有無關聯,安排幾何。
她是真不在意,還是在生氣?
寒鴉見主子沉默,硬着頭皮補了一句:“此事已查明,确是三皇子布局,此時向沐家出手,相當于直接向太子宣戰。”
陸崖擡眸,眸色淡淡掃了他一眼。
手中動作一停,嗤笑一聲:“自然是他,可沐家根基深厚,單靠沐重安貪腐之罪,要扳倒沐家,也絕無可能。”
“這背後怕是還有什麼陰謀。”陸崖放下已涼茶盞,神色玩味。
楚垣素來藏鋒斂銳,韬光養晦,如今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發難,撕開禮部遮羞布,将貪腐之事推至朝堂。
不得不說,确是一步妙到極緻的棋。
畢竟他一而再,再而三,被推至台前。
既然已經無法再保持低調,不如幹脆主動出擊,打太子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