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帝眸光微眯,神色不虞,顯然對小郡主這般态度極不滿意。
要知天子一言九鼎,他既設此試,選勝者賜婚,若最後鬧得收回成命,他豈不是言而無信,打自己的臉,淪為笑柄?
況且,小郡主婚事不定,又叫他如何安心?
此時周遭氣氛也是陡然一緊,無數雙眼睛皆盯着場中兩人。
楚文帝當即向前走了兩步,腳步沉悶,眉梢微挑,冷冷問:“陸崖,那朕問你,可願娶小郡主?”
餘光掠過首位上的帝王,捕捉那眼中一瞬而逝的威脅,陸崖卻未曾放在心上,隻是靜靜地望着紀韶華。
她今日一襲紅裙,裝扮華麗,明豔動人得令人移不開眼。這樣的她,理應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
而他,卻終将她拉到自己的泥沼中。
陸崖并未正面回答,即使心口沉悶,面上依舊漫不經心。
衆目睽睽下,他微微垂首,面向楚文帝跪地拜禮:“謝陛下賜婚。”
楚文帝居高臨下俯視着跪着的陸崖,眸色深沉幽暗,片刻後,竟朗聲大笑,衣袖一揚:“好!既如此,今日朕便成全此樁美事!”
聲音中暗含敲定的喜意,旋即招來身旁的大太監,吩咐道:“通傳欽天監,擇一黃道吉日,昭告天下,好讓郡主與陸相早日成婚!”
話音落下,場下衆臣皆跪地叩首,齊聲高歎皇恩浩蕩,賜下一段天賜良緣。
安王隻覺心髒狠狠一揪,連帶着額角都跳起了青筋,卻也隻能無奈應命。
而紀韶華,亦是随着衆人跪地謝恩,低垂着頭,手指不自覺地緊扣衣袖,指節微微發白。
心底早已亂了分寸,眼眶莫名一陣酸澀,細碎的情緒攪成一團,卻終變為心底一聲輕歎。
要如何……她才能看懂陸崖呢?
*
今日之事,陸崖出場攪局,不僅打亂了楚文帝的安排,也徹底破壞了于瑩瑩原先的計劃。
不應該啊……
一件事想不明白,便似附骨之蛆般令人心煩意亂。
于瑩瑩指尖摩挲着一朵盛開的牡丹,不知何時指甲用力過猛,生生将花瓣揉得支離破碎,豔色花汁沾了滿手。
“你不是說陸崖不會出手嗎?”一旁楚垣聲音淡淡,卻聽不出責怪。
他目光并未落在于瑩瑩身上,兩人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就好似偶然彼此路過般。
“按照天書所言,”于瑩瑩吐出胸中一口悶氣,緩緩道,“陸崖本就該自覺不配,沉默旁觀才對,可現在……故事發展,确有些脫離軌迹了。”
于瑩瑩眸色暗了幾分,自發覺兩人有交集開始,一切就已慢慢脫離掌控。
明明原書中,直至最後紀韶華,因皇權争奪中的無妄之災而失足摔死,陸崖才突然發瘋,血洗皇宮,與衆皇子厮殺至最後。最終,楚垣靠着‘主角光環’,險之又險地殺了他,才結束一場宮變,登上帝位。
作者也隻在快結尾,才寥寥數語提及,陸崖一生克制的情感。
陰暗中生出的愛意,是不敢接近光的。
楚垣靜靜站着,半晌才輕飄飄開口,打破這片壓抑的沉默:“那下一步,有何打算?”
于瑩瑩斂眸回神,冷笑一聲:“皇後那個位置,沐秋毓坐得也夠久了。”
“終于舍得出暗棋,親自執子了?”楚垣輕笑,轉身欲走,語氣半帶揶揄,“不過,倒也正合我意。”
“等等。”于瑩瑩喚住他。
她指尖在花瓣上緩緩摩挲了片刻,思索片刻後,終是緩緩提醒:“看好我阿姐,别虧待了她。畢竟,她可極有用。”
若任紀韶華與陸崖成婚,不僅情勢難測,且兩人聯手,必成心腹大患。
倒不如,趁她們還未徹底交心前,送小郡主一份小小的“賀禮”吧。
*
賜婚一事才剛拟定幾個良辰吉日,按例差人送至安王府與相府。
可不待婚事有下一步動作,另一邊,紀韶華生父生母所出之紀、沐兩家,卻悄然而至兵荒馬亂,天降危機。
起初,風波本與兩家并無直接關聯。
隻是有人匿名向刑部舉報,揭發現禮部官員在籌辦皇室各類宴席時,借機大肆斂财、謊報款項。
此事積弊已久,早已不是秘密。
甚至是衆人明面上心照不宣的勾當,原本朝堂上下也多是看破不說破的,畢竟各種關系間盤根錯節,牽扯甚廣,沒人願意觸此黴頭。
可此次,舉報者并非空口白牙,而是附上了詳實證據,賬冊、款項、人證俱全,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刑部即便再想裝聾作啞,也不得不立案查辦。
而禮部本就貪腐成風,這些年又仗着皇權寬縱,肆意妄為,就算知道刑部要查,也有不少人心存僥幸,藏都懶得藏。
刑部心知事态複雜,本想查幾個小官小吏,象征性給上頭交個差,敷衍了事,等風頭一過便草草收場。
誰料,平日裡少言寡語的三皇子楚垣,竟在朝堂上直接把這件事攤在明處。
“哦?”龍椅之上,楚文帝輕飄飄吐出一個字,聲音看似平靜,眸光卻如刀般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