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隻見陸崖自群臣中緩步而出,明明今日比試是為賜婚而設,他卻一身玄衣如墨,神情漠淡,周身寒意森森,與這熱鬧場合格格不入。
楚文帝臉色驟沉,猛地拍案而起,眸光如刀,隐隐透出怒意:“陸崖!放肆!”
陸崖卻神色自若,輕身一躍,登上比武台,眸中不見半分慌亂,氣度從容。
他擡眼看向楚文帝,唇角勾起一絲弧度,聲音帶着懶意:“臣隻是覺得比試頗為有趣,亦想湊個熱鬧。不知陛下所言的‘未婚才俊,皆可參試’,可還作數?”
一句話,将本欲喝斥的楚文帝堵得啞口無言。
此時,他視線恰好掠過底下安王,那慌亂失措的神情,反倒讓楚文帝心中冷笑,眸光一暗,竟是慢慢坐回龍椅。
他擡手拂袖,冷冷道:“好,朕允你一試。”
陸崖微微颔首,卻未作任何選兵器的動作,反似閑庭信步般,随意走到一侍女旁,從其托盤中取了一樣東西。
衆人面面相觑,表情複雜,那是——
一支筷子?
隻見他指尖輕轉,木制筷子在掌心間靈活翻飛,輕巧如風,竟一時間叫人移不開目光。
衛承見狀,頓時面色瞬間鐵青。
他手持精鐵寒刀,而對方,卻隻以一支木筷入場對敵。
這不僅是挑釁,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衛承怒意翻湧,緊握刀柄,指節用力到發白,雙目猩紅,死死瞪着眼前的陸崖。
反觀陸崖,卻依舊閑适地站在原地,似是察覺不到對方怒意,也無視周遭壓抑沉悶的氣氛。
他連眼神都懶得施舍一個,姿态從容到近乎輕慢。
指尖輕輕一轉,擡手間木筷微傾,直指衛承,語氣慵懶含笑,漫不經心地開口:“請吧。”
這一句,簡直是将蔑視之刃,深刺衛承骨髓。
隻拿一支筷子,竟還讓他先出手?簡直是目中無人!
不論陸崖武學造詣如何,此番做派下,衛承隻覺血氣直沖腦門,已然是動了殺心。什麼“切磋”、什麼“點到為止”,在此刻,統統抛離理智。
今日,他就要讓這所謂的陸相知道,目中無人的代價!
都不待楚文帝發令,衛承便低吼一聲,聚氣攢力下,寒刀破空斬出,這一劈裹挾着怒意與殺機,直斬陸崖頭頂!
刀風呼嘯,勁氣逼人,看得台下衆臣不禁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擊,若真落到頭上,隻怕今日大夏便要少一名位高權重的奸佞。
席上,紀韶華緊張下驟然起身,身子微微前傾,手撐着台案,雙眼一刻不離緊盯場中兩人。
好在預想中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陸崖身形微偏,那寒光逼人的刀尖幾乎擦着他衣袖斬下,卻未能傷他分毫。
緊接着,幾乎在刀鋒落空的刹那,衛承刀勢一轉,自下而上橫刀挑去。
然而陸崖不過腳尖一點地,身子霎時騰空而起,反身一踏衛承肩膀借力,穩穩落在其身後。
一連串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幾如鬼魅。
此番場景驚險無比,紀韶華看着呼吸都停滞一瞬。
見被如此羞辱輕視,衛承更是怒意難歇,回身使出全力揮劈,這一刀又疾又猛,寒芒乍現,帶着破空之聲。
卻無任何刀擊中物件的聲響。
陸崖身形一閃,手中那支木筷擊中衛承手腕幾處。衛承頓覺腕臂一痛,驚呼之下,手中頓感無力,五指一松,刀竟從手中脫出,“哐當”一聲砸在地面。
可衛承不愧為上過真戰場的将士,額間雖早已滲出冷汗,左腕已然麻痹,此等情況下,仍是咬牙強撐,右掌運上内力,狠狠向陸崖擊去。
陸崖卻不躲不避,反而欺身上前,筷子翻轉間,倏然擦過他的右臂!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靜止了。
全場鴉雀無聲,衆人屏息凝神,盯着台上皆無動作的兩人。
紀韶華隻覺心髒狂跳,似有陣陣耳鳴。她直勾勾的看着陸崖,距離太遠,連陸崖的側臉都看不清晰,卻仍是不肯移開分毫目光。
直至,衛承悶哼一聲,半跪在地,左臂被撕裂出一道狹長血口,鮮血汩汩而出,瞬間染紅半邊衣袖時。
紀韶華才終歸松了一口氣,手腳發軟,又瞬間清醒過來,賭氣似的立馬坐下,強裝鎮定。
她有什麼好擔心的!禍害都是遺千年的!
此時,場中亦是嘩然一片。
而台上,陸崖依舊懶散而立,手執那根不起眼的木筷,前段尚沾着未幹血迹,陽光之下,折射出詭異血光。
那一襲玄衣,未沾半點血漬,衣角也半分未皺。他眉目之間,盡是輕蔑又冷漠的笑意,宛如地獄閻羅。
短暫的嘩然後,場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同于方才衛承勝出時的鼓掌與一片叫好,此時衆人皆噤若寒蟬,甚至連呼吸聲都極盡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