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垣幾乎是尖叫出聲,眼中血絲翻湧,狀若癫狂,恨不能當場撕碎陸崖那帶笑的臉。
“父皇明明要傳位于我!這诏書是你換的,是你僞造的!”
他瘋了一般想要撲上前,搶回大太監手中聖旨,手指幾乎抓出血來。
可陸崖帶來的禁衛立馬上前,拔劍橫擋其前,刀光凜冽,隻要他再敢上前半步,便會動手,絲毫不容情。
殿内殺氣彌漫,而殿外諸軍持冷兵而立,亦是閃着寒光,一時間殺意四溢。雨滴敲打在金瓦玉階之上,仿若一場惡戰開場前沉悶鼓聲般,擊打在每個人心上。
衆人聽罷楚垣之言,亦是低聲嘩然,竊竊私語不絕,心中各個暗自盤算。
到底這聖旨是真?還是如三皇子所言,乃陸崖僞造?
畢竟诏書一下,皇位沒有落到己方皇子頭上,今日便将落人口實。尤其是太子,如今被廢之身,安王看似放他入宮,實在把他推向一條不歸路,隻為讓他與楚垣鹬蚌相争,最後得利。
此刻若不與楚垣站在一處,質疑那诏書的真實性,他便再無翻身之地。
太子咬牙道:“父皇卧病多日,哪有氣力提筆下诏?若此诏為假,父皇病前,孤才是大夏正統儲君!”
他話音未落,雨中傳來一聲嗤笑。
四皇子冷笑,開口譏諷:“在你給父皇下毒時,就早已經不是太子了,還談什麼正統。”
“那是孤為楚垣所害!”太子怒不可遏,接着解釋:“若真是我下毒,自我被廢之後,父皇身體理應好轉,可恰恰是此後迅速惡化,難道還不能說明孤之清白?”
兩人言辭激烈,雨聲都掩不住一觸即發的怒意。
陸崖此時卻忽而微笑,緩緩開口:“既然大家都質疑這聖旨,不如就上前一觀,看看這诏書,是否真為陛下所寫,那玉玺之印,又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衆人反而面面相觑,氣氛陷入短暫的遲疑。
安王第一個下馬邁步而出,接過宮人遞來絲帕,拭去手上雨水,走上前,恭敬接過那卷聖旨。
他仔細端詳片刻,神情一凜,随後用沉厲有力嗓音道:“此诏之上,正是陛下筆迹。陛下與我自幼一同長大,筆勢、筆鋒,若是僞造本王一眼便識。”
楚垣眼中掠過一絲狠厲,立即打斷:“你與陸崖早是一丘之貉,他早是你安王府的郡馬,如今你之言,誰又可信?”
說罷又指向紀韶華,對着殿外衆人吼道:“你們不妨看看,如今是誰站在陸崖身旁。”
衆人聞言,果然再度猶豫。安王聲望赫赫,說話本極有分量,但如今一旦牽扯私情,便成了局中人,可信度自然打了折扣。
而陸崖卻一點不惱,反而越發顯得愉悅,含笑附和:“三皇子說得不錯,此事不應隻憑一人斷言,既然諸位仍心有疑慮,不妨盡數上前來,看看是否有端倪。”
于是又有幾位老臣站了出來,紛紛上前查看。幾人細緻入微翻看好一陣,連聖旨邊角都不放過,可看完皆是無奈搖頭,看向衆人是那神情,顯然是尋不出問題。
最後,連身為太子嶽丈的兵部尚書,也不死心上前查驗,試圖找出蛛絲馬迹,卻依舊一無所獲。
那诏書的字迹雖略顯力弱,顯然是病體沉疴之人所書,但字字筆鋒清晰,一看便知确為楚文帝親筆。而那枚朱紅玉玺,更是毫無問題。
诏書是真的,确鑿無疑!
此刻的風聲雨聲再盛,也壓不住衆人心下震動,無人開口,也無人知該如何是好。
陸崖緩步走至楚垣身側,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問道:“楚垣,你可知……你輸在哪兒?”
楚垣猛地回頭,怒瞪向他,眼中仍滿是不甘與不服。
那诏書不可能是真的!
可陸崖隻是輕笑,未與他多言,而是轉身走向皇榻。
他俯身,輕輕将楚文帝扶起,掌心貼上脊背時,悄然送入一縷真氣。那原本已如風中殘燭的楚文帝,忽地咳了兩聲。
所有人都未曾預料的一幕發生,那原本動彈不得,隻字難言的楚文帝,竟緩緩擡起手,顫顫巍巍伸出手指,指向的正是楚垣。
他的雙目血紅,神情兇狠,死死盯着他的“好皇兒”,臉上恨意滔天!
楚文帝氣息不穩,卻是清清楚楚吐出兩個字:“孽……種。”
兩字後耗盡氣力,手無力地垂下。他嘴唇發白,氣若遊絲,卻還是惡狠狠地,用盡全身餘力,最後又吐出一個:“死。”
而後,他身形猛一顫,忽的噴出一大口鮮血,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衆人又是震驚又是慌張,如今誰也沒有心力管诏書真假了,近侍們手忙腳亂,忙喚太醫過來。
太醫們一番折騰,輪番施救,卻見楚文帝氣息越來越弱。
最後,還是大太監鬥膽上前一試,手指貼在楚文帝鼻下,又探了胸口。
已然是失去了呼吸心跳,回天乏術。
他“噗通”一下跪地,抖若篩糠,顫顫巍巍道:“皇上,皇上……駕崩了!”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轟然在衆人頭頂炸裂。殿外之人皆是臉色巨變,紛紛下馬伏地磕頭。
齊聲呼道:“恭送皇上!”
這場雨仿佛早已預示,一個帝王時代的終結。
紀韶華跪于殿側,望着那榻上再無氣息的楚文帝,心中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