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帝算不上明君,貪戀皇權,疑心極重,為了将權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指使陸崖殘害忠良。當年不顧真相,遂了楚垣與于瑩瑩之意,屠戮安王府滿門,血染刑場。
他也算不得昏君,也曾平定南疆北疆,治理下的大夏也是山河太平,國泰民安。
功過難評,隻能交由後世史書評價。
可再反觀如今,諸位皇子各個虎視眈眈,哪有半分難過之意,眼中全是對未來的計算,與權勢的癡念。至少,他不是個好父皇。
與皇子們一樣,楚文帝亦如此喜愛他的皇位。至死也不肯吐露玉玺所在,若是他們未曾尋到,或許,他真會帶着他的皇權一同下地獄吧。
世間最鋒利的刃,向來不是刀劍,而是人心的貪戀與妄念。
正當衆人還沉浸在先帝駕崩的驚愕中時,變故再起。楚垣率先反應過來,猛然起身,眼神癫狂,竟是欲強奪聖旨。
大太監吓得連連後退,就在楚垣指尖即将觸碰到那明皇诏角的一瞬,一道寒氣伴随着破空聲而至。
袖箭瞬間貫穿楚垣的手背,鮮血四濺。
“啊!”他慘叫一聲,手掌劇痛,被迫松開,踉跄後退幾步,捂着血流不止的手,眼神怨毒地掃向殿内。
寒鴉立于側殿,袖中弩機尚未收起,神情冷漠如鐵。
陸崖此時向前一步,面色冷峻,語氣如冰:“弑君逼宮、誣害皇子、圖謀篡位。三皇子這又次有什麼好算計。”
殿外禁軍反應過來,紛紛持槍踏步上前一步,将楚垣圍在正殿之前,刀鋒森寒,兵刃齊齊指向他。
楚垣臉色慘白,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卻仍不死心。朝衆人怒吼道:“他們才是反賊!陸崖用了巫術讓父皇神志不清,才得了這僞旨!父皇最後說的話不算!他是被操控的!”
可已無人再聽。
先帝已崩,聖旨已頒,世局終将變換,可這皇位也與他此生無緣。
“來人,給我殺了這群反賊!”楚垣大喊。
原先,楚垣還有望奪儲登上皇位時,這些将士自然願意與他站在一邊,哪怕是做些大逆不道之事。可如今,哪怕是那位廢太子,都比他更能稱得上一句正統,殿外自然無一人聽他行動。
楚垣也不是不明白,于是立刻做出了決斷,奪過身旁一名侍衛腰間的長劍,虛晃一招,先是殺了幾名守在殿口的太監,然後立即掉頭,朝着原本聽命于他的禁軍一側,沖進雨幕中。
“滾開!”他大叫,将一名将士拉落下馬,而後一躍而上。
待尚未坐穩馬背,提劍便朝馬臀一刺。
“嘶——!”
戰馬吃痛,爆發出一聲凄厲長嘶,前蹄高揚,踹翻周圍數人,發狂怒嘯奔騰。
他微微冷笑,一扯馬缰,夾緊馬腹,腳下發力。馬兒受傷而驚,此時瘋狂向前奔逃,周圍士兵都被吓到,而原本又屬三皇子一派,一時不知該不該阻攔,隻好紛紛避讓。
有些來不及的,還是被他的馬撞飛出去,或是被抽刀砍殺,衆人見狀更是不敢上前,紛紛恐懼地讓開了一條路,一霎那竟是讓他逃出好一段距離。
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已無法思考,隻是想着,沒關系……這次敗了也無妨。
隻要,他還活着。
隻要,他能逃到天華殿,他就可以再讓天師幫他,相比于瑩瑩這個無用的廢物,他可以再召來一個人。
一個能幫他登上皇位的人……
殿中,陸崖沉靜望着那道狼狽身影,轉頭看向身邊的紀韶華。她眸中神色冷冽,眼底卻燃着濃烈似火的恨意。
是恨,也是執念。
陸崖擡手,制止了寒鴉計劃帶人上前追擊的行為,隻是靜靜看着紀韶華取來弓箭,緩步走至雨幕前。
架箭拉弓,她指尖微顫,下一刻,陸崖從身後溫柔圈住她,握上她的手,穩穩瞄準三皇子雨中逃跑的背影。
他溫柔地在她耳邊說:“這一次,我定不會讓此箭,再失手。”
紀韶華猛地轉頭,眼中滿是驚愕與震動。前世夢魇中,那支未能得手,殺死于瑩瑩的那一箭,他怎會知道。
陸崖卻未看她,隻執着望向遠方疾馳而去的黑影,聲音低柔而堅定:“看前方。”
紀韶華暫時收斂心神,轉回視線,凝住呼吸,雙手不再顫抖,指尖與他一起,牽住命運的弦,箭尖指向一切惡之根源。
羽箭破空而去,不偏不倚,也無任何視死之輩替他阻擋。
那箭就那麼直直沒入他的後心。
前世未償之箭,今世穿雲破雨而出,擊破她兩世噩夢。
楚垣從馬上摔落,翻滾着落入泥水中,濺起大片渾濁水花。身上殷紅血迹在雨中迅速被沖刷稀釋,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瞪大着眼,血從唇角不斷湧出,想爬起來,卻怎麼也動不了。
閉眼最後一刻,他止不住生出一個深深的疑問:
這本書裡,他真的是主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