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繕之事,一日難成。
瓦匠們也隻能保證,先将兩間寝室檢修過,至于其他地方,還須得花費幾日功夫。
幾日過後,葉瑾钿最後一次紮針的日子也到了。
蘭夫人慢慢将銀針拔出,丢進燒開的沸水裡,輕輕揉了揉她的患處,問她是否還疼。
葉瑾钿搖頭:“不疼了,這幾日也不暈乎了。”
“嗯。”蘭夫人寫下藥方子,信手交給翹首以盼的張珉,對她叮囑道,“如今患處在慢慢消瘀,不必吃藥長睡,多走動走動。你一個月後再來,我屆時替你看看情況如何。”
葉瑾钿隻聽,點頭,也沒什麼想要問的。
她已一身輕松自在,不再昏昏沉沉。
反倒是張珉緊張得不行,小到活動強弱,大到食補份量,掏出紙筆一一記錄,恨不得把蘭夫人的藥膳掏幹淨。
葉瑾钿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可以了。”
不必如此誇張。
都快要把人家壓箱底的方子都榨精光了。
張珉這才不太情願地收筆。
蘭夫人忍俊不禁,遣藥童将兩人送出門,她先去醫館正堂忙活了。
走出醫館後院,葉瑾钿還輕輕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好像真的完全不暈了,這位夫人的醫術,還真是了得。”
許多人撞着腦袋,不歇個一月兩月,哪能下床走動。
張珉看她左搖右晃的動作,比瞧見敵軍把箭對準自己還要緊張,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你小心些,别……”
話還沒說完,感覺到有什麼觸碰腦袋的葉瑾钿,已轉過頭來。
光滑的額角擦過他的大拇指。
少女的碎發随風揚起,自指縫溜過,也有幾絲鑽進掌心,輕輕撓動。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看着對方的眼睛。
驚蟄時節,春雷始動萬物生。
滋水江面薄霧茫茫,有叫賣聲穿透兩岸垂柳與杏花,蕩起陣陣漣漪。
杏花伴風落滿頭。
張珉眼眸微顫,擡手将她發上的杏花摘下,唇角蠕動幾下,想要說抱歉,又覺得突兀。
想了想,隻好将杏花放在掌心裡,朝她攤開,幹巴巴解釋:“有、有花。”
其實剛才是沒有的,他這是叙詭,颠倒前後緣由。
葉瑾钿看他低垂的眼眸,不知他為何無措,便踮腳摘下他頭上的杏花,跟他掌心那朵擺在一起。
“喏,你頭上也有。”
張珉背在身後的手指一勾,大拇指上那股熱切得有些飽脹的、突突跳動的感覺,若有似無複現,好像不管怎麼使勁撚過指側都擦不掉一般。
他正想開口說什麼。
身穿青灰色學子服的學子們步伐匆匆,從他們身旁經過,嘴裡卻仍不停歇——
“唉,你們聽說了嗎?右相好像受了什麼重傷,得卧床一陣子不能出來耀武揚威了。”
“噓!!你不要命了,居然敢議論這個青面獠牙的殺神。”
“就是。小心被他手下聽到,拿你入府審問。”
也有不怕死的人,還在啃着路上買的炊餅,便急忙咽下去,小聲嘀咕。
“聽聞右相是被自己新過門的妻子所傷,一把剪刀捅穿肚子,好險才活過來。”
“哈?右相的夫人是哪家閨秀,怎的那麼倒黴,被那殺神看上。”
“倒是從未在盛京聽說過那位夫人的事情,這樁婚事跟天降似的,誰也沒聽說過。”
“也不知她會被怎樣發落,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說到這裡,一聲聲哀歎往後飄,被滋水沿岸叫賣聲拍入水底,不再清晰。
葉瑾钿聽得好奇:“這右相是什麼人,為什麼這些讀書人那麼怕他?”
某位右相:“……”
他有些不太敢擡頭看娘子。
旁邊賣雞蛋的婆婆,盯着甜美俊美的兩人已有一小會兒,嘴角都快笑爛了。
聞言,她搭了一句話:“這位娘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嗯?”葉瑾钿往旁邊挪了挪,湊過去,拿起雞蛋輕晃,問過價錢。
聽到是市場價,不貴也不便宜,她便要了個草兜,挑選起來,打算蒸個雞蛋羹給他們自己補補身體。
挑選時,還不忘剛才的事情。
“這事兒怎麼說?”
見不僅可以看美人,還能做生意,老婆婆嘴角的笑意越發燦爛,眼角也開出比春光還要燦爛的花。
她左右看了看,壓低嗓門道:“我們大衍的右相,是位面目猙獰,身如高塔的将軍,聽說他是最早跟随陛下打天下的人之一,早些年臉上被刀砍傷,所以終年戴着面具。”
張珉嘴角一動,提起衣擺蹲下:“這不能罷,右相要押班諸武将,難不成還要戴着面具上朝?”
這行徑,就頗有些大不敬了。
他何時、何德、何能嚣張到這種境地。
“你們讀書人這就不懂了吧。”老婆婆神秘兮兮道,“聽說那一刀就是為陛下挨的,所以隻有他有此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