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什麼血?
張珉擡手擦了一下鼻子,雪白手背瞬間染紅。
此時,謝昭明和其他已清點完流軍屍體,快速收拾好當場狼狽的屬下,已出現在他們背後。
葉瑾钿擡頭看了一眼,趕緊拉着張珉躲到一旁。
——民不與官鬥,能躲則躲。
謝昭明望着張珉鼻下兩管鮮血,一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哎呀呀。
實在沒想到,張子美還有這愣頭青似的一面呢。
委實讓人開了眼界。
這一趟,真是沒白走白受累。
謝昭明握着拳頭咳了幾聲,順便遮蓋自己唇角的笑意。
葉瑾钿有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總覺得自己剛才似乎聽到了從他那邊傳來的笑聲……
可是——
此人瞧着風度翩翩,一副大家公子内斂沉華的貴氣,又不太像那等促狹的人。
莫不是他背後的将卒發出的笑聲?
約莫是這一眼看太長,且對方又是她明确說過,喜歡的柔弱書生類型之典範。張珉有些吃味,一側身擋住她視線:“娘子,我好像有些頭暈。”
他輕垂眼眸,虛弱地眨動幾下,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俊白的臉,青黑的眼底,配上他鼻子底下兩管血,倒很像那麼回事兒。
屬下們:“……”
出發之前,聲如玉石相擊般,铿锵有力沖他們喊“若敢不從,那便将他們的腦袋擰下來”的是誰呀。
眼前這個人,他怎麼有些許陌生。
連清越洪亮的嗓門,都已經柔成了一灘春水。
“夫君?”葉瑾钿趕緊扶着他,掏出帕子給他揩走鼻子底下的鮮血,眸色關切,“你還好嗎?”
怎麼就這麼輕輕撞她肩膀一下,便流鼻血了。
這般脆弱,方才還敢擋她面前對上流匪,他真是不要命了。
葉瑾钿的眼神是譴責嗔怪的,手下動作卻很輕柔,生怕弄疼他一樣。
謝昭明看不下去了。
他端着一張正派、溫柔且人畜無害的玉面,緩緩走近兩人,隔着一人的距離便停下腳步,慢吞吞施禮:“這位娘子,此地正在清剿流匪,并不安全。若不介意,不如和白石兄同騎一匹馬,随我們一起離開?”
葉瑾钿看向張珉,又擡眸看他:“不知閣下是……”哪位?
張珉側眸,眼神暗含警告地盯着謝昭明。
狐狸眼睛彎了彎,水光潋滟波瀾生:“謝某乃……”他停頓一小會兒,掩唇輕咳,垂眸時藏着揶揄笑意看向張珉,爾後在愈發嚴峻的警告眼神中,緩緩擡眸,眸底一派清正顔色,“咳咳,在下素來體弱多病,真是失禮了。謝某乃阿蘭夫君,家中長子,這位娘子不嫌棄的話,喚我謝大便好。”
“謝郎君。”
蘭神醫的夫君跟他們關系也不大,葉瑾钿倒也不好意思喊得太親近,更不好意思借馬,隻不過——
她看了一眼虛弱蒼白的張珉,怕他走回去太過辛苦,便沖他一點頭,半蹲行禮:“那便多謝謝郎君了。”
謝昭明莞爾一笑,整個人猶如蒙上薄紗的一方暖玉,更添幾分溫和清潤的美。
“舉手之勞而已,小娘子不必客氣。”
張珉暗暗咬牙。
他笑屁啊笑!那麼會笑,回家對自己娘子笑去!!
氣急之下,險些忘記裝柔弱,不用馬镫便翻身上馬,可腿已經起了一半,陡然轉勢未免顯得太生硬,他隻好裝作踩空滑下來。
“啪”一下,張珉趴在馬腹上,腳步踉跄兜轉。
戰馬:“??”
主人今兒個鬧什麼呢。
一衆屬下垂眸:死嘴,不許翹!
謝昭明厚道地掩住薄唇,側過臉去,偷偷笑。
——看熟人裝模作樣就是難忍。
——哎呀呀,憋得肚子都有些發酸了呢。
張珉有種想殺人滅口的心。
他從臂彎悄然擡起一隻眸子,凜然掃過下屬。
下屬畏懼他素日威嚴,謝昭明卻不然,反倒更嚣張地揚起眉頭,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得意容色。
“夫君。”
葉瑾钿吓一跳,伸手挽住他胳膊肘,有些不大高興這群人隐隐傳出的笑意。
不過人家笑聲裡也沒惡意,且又借了馬匹讓他們代步,她也不好小氣吧啦地計較。
她壓低嗓音,小聲道:“你沒事吧?來,小心些,我扶你上去。”
知道他好面子,要強,她動作隐晦了些,假裝挨在他身上,緩緩松手,實則發力把人舉上去。
張珉滿腦子都是那緊緊握住他手臂和腰側的手掌,以至于動作頗為僵硬,那上馬的生疏姿态,簡直不像演的。
葉瑾钿在邊城時常騎馬,倒是對此很熟稔,等他坐好,拉着缰繩一下就跨上去了。
她從背後環繞張珉,将他圈在懷裡,把缰繩繞到他手中虛虛拉着。
“來,拉着。”
手裡有缰繩,心裡會安定許多。
看不到他的手,她隻好微微直身探頭去看。
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夫君盡管柔弱,肩膀卻很寬,也很高。
湊近比了比,她坐直時,鼻子剛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娘、娘子?”
察覺她湊到自己脖頸一側,溫熱鼻息透過薄薄衣衫灑在肩上,張珉更像塊木頭了。
“嗯?”葉瑾钿毫無所覺,側眸看他。
溫熱呼吸自肩頭掃過脖頸,擦過耳垂,“唰”一下染紅了他的脖頸與耳垂。
看到大片從白皙細膩中透出來的薄紅,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家夫君大概、可能、也許是……害羞了。
她頓時回神,直起腰,拉開兩人的距離。
倒不是她覺得害羞,隻是還有些不習慣沒事靠那麼近。
不過有一說一,大部分男子身上不是汗酸就是過分香的香囊,委實不如她夫君身上淡淡的杏花味道好聞。
落影終于在他們的沉默中,逮着機會把那兩隻雞還回去,挂在馬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