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钿本想說不用,卻敵不過他腿長走得快,幾步就沒了蹤影。
她拉不住人,也隻好随他去。
罷了,隻是幾桶水和一點柴禾的錢,再費點力氣賺回來就是了。她如是想。
洗衣時,張珉一直背對她站着。
他像極了高官身邊肅立左右,護佑平安的護衛,葉瑾钿險些被他的嚴陣以待逗樂。
而且——
癸水期間,除了用溫水洗衣服以外,挑水、做飯、洗菜、洗碗……一應活計,張珉全都不讓她沾手。
挑水之類的重活,自有隔壁精力過盛的屬下擔任,至于其他,都由他來搞定。
葉瑾钿怕累壞他,極力挽回一部分不需要沾水也不需要特别勞累的活計,譬如清掃院子,收拾擺設。
肚子不太疼的時候,她覺得閑得太過反而累人。
可張珉還是被她痛時煞白的臉色吓到,為了讓她往後可以少沾涼水,他在隔壁苦練廚藝,終于——
成功荼毒壞了一衆手下。
落影等十餘人,整齊劃一扶着院牆嘔吐,慘無人色。
他們委實不太明白,文武全才的相爺,怎麼能在廚藝一道上的造詣,如此資質低下。
六歲孩童做的飯菜,都比他做出來的可口。
有人顫顫巍巍舉起手來,弱弱發出疑問:“相爺,你為什麼不直接拿給嫂夫人喝?”
何苦讓他們這麼多人一起遭罪。
張珉看着他們虛脫的樣子,面無表情:“混賬東西,我的廚藝如何,你們都吃也吃過了,吐也吐過了,心裡還沒點數嗎?”
娘子怎能吃這種東西,要是吃壞肚子可如何是好。
他們皮糙肉厚,倒是可以試一試。
落影:“……還有一個疑問。”
張珉:“什麼?”
落影:“相爺為何不能聘請一位廚娘?”
張珉理所當然道:“你們已經足夠礙眼了,我還找人來叨擾我與娘子相處作甚?”
落影等人:“……”
說得好有道理,他們本人亦無法反駁。
隔壁的嘔吐聲已持續好幾日,一日又來個好幾遍。
葉瑾钿見他們臉如菜色的樣子,關心了一句:“你們這是……怎麼了?”
落影他們當值,趕着回相府,不好多說,隻得含糊說自己隻是鬧肚子,沒什麼要緊的。
葉瑾钿見他們腳步虛浮,去醫館抓藥時,順便拿了一劑甘草幹姜,煮好送去給他們,權當感謝他們對自家夫君的照料。
張珉見她剛好一些就開始忙活,還是為旁人忙活,心裡有些不大樂意,嘴巴背着她撅了撅。
待葉瑾钿轉身,便又往上彎彎。
隔日,他便将苦練廚藝的場地遷移回相府。
葉瑾钿此後再沒聽到嘔吐聲,欣慰他們一劑藥就能大好,這身子骨還真是夠強悍的。
隻是,沒多久,市井就有傳言,說右相的屬下最近總是手軟腳軟從府中滾出來,幾乎站不穩,恐怕是挨了不輕的打。
聽到這則流言時,葉瑾钿在滋水河邊的肉攤上挑肉。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親眼目睹!他們圓領袍背後,還有一片深色,不知後背是不是被打爛了!”
當即,一片抽氣聲接連響起。
“其實我也見過這種可怕的場面……”賣肉的攤子前,還有位娘子一臉驚恐地說道,“不不不,我是先聽到,再看到。”
“什麼什麼?仔細說說。”
閑話這種東西,一旦有人開了頭,總有人要從肚子裡面往外掏故事,不掏個幹淨,難免不痛快。
開話岔子的娘子回憶:“我那天就在相府附近的街巷賣絹花,聽到相府傳來‘咚’、‘咚’……”她指着屠夫的刀,“就像這樣的悶響。”
“咚!”
屠夫剛好一刀将羊骨砍成兩塊。
“嚯——”
一衆人吓得,忙跟相熟的人抱作一團。
葉瑾钿沒有相熟的人可以抱,默默退後一步,躲開飛濺的骨頭碎末。
“那後來呢?”
有人忍不住追問。
葉瑾钿也很是好奇,眼角偏轉,看向那臉色驚恐,用闊袖掩面的小娘子。
她琢磨着,也不知道那被打的倒黴蛋,會不會是隔壁那群府兵。
“後來——”那娘子打了個寒戰,“後來,我壯着膽子探頭看上一眼,見相府的府兵腰間挂着斧頭,嘴上和衣擺下面一片血紅,還有個書生模樣的人,慌慌張張,半跑半爬逃走了。”
屠夫剁骨,沒聽到她們說什麼,滿是笑意把肉遞給葉瑾钿。
葉瑾钿将錢遞過去。
她在旁邊聽上一小會兒,直到那娘子說完,才提着羊腿離開。
正思索要不要往醫館跑一趟,備些傷藥什麼的,便瞧見上次那位老婆婆的小攤子,發現她不賣雞蛋了,在賣一張張的畫。
畫上的人五大三粗,鬼面獠牙,手執一把斧頭一方锏,腳踩不知何人的頭顱,銅鈴大眼,怒目圓瞪,十分吓人。
葉瑾钿也是少見這麼醜的畫,湊上去瞧個新奇。
張珉今日休沐,見葉瑾钿出門久久不歸,順着暗衛留的标記一路找來,正碰見她彎腰端詳什麼。
“娘子。”他走近,看那異常醜陋的畫作,眉頭一皺,“你要買……畫?”
此等劣作,就莫要光顧了罷。
她喜歡什麼樣的畫,他都可以作出來。
葉瑾钿搖搖頭,好奇問老婆婆:“這麼……”她沒好意思說醜,換了個委婉些的詞,“猙獰的畫作,也有人喜歡嗎?”
如今天下大定,諸位的品味竟變得如此難以捉摸。
老婆婆笑眯眯道:“這你們就不知了罷,這可是貼在大門上辟邪用的,不需要好看,隻要足夠威武,能吓退邪祟就好。”
“辟邪的門神?”葉瑾钿更好奇了,“那不該是神荼和郁壘嗎?這是什麼呀?”
怎的她從未見過。
莫非是京師才有的守護神?
老婆婆:“殺神将軍,右相張珉啊!”
張珉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