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虛羸弱,乏力不繼?
魏初蘭回想起張珉前來換藥時強有力的脈象,稍有些疑惑,不知她口中所言之人到底是誰。
可若非定國公,葉小夫人還會替誰人問這些私密的事情?
葉瑾钿頭頂這份當面砸下來的濃重疑惑,隻得硬着頭皮道:“是這樣的,我有一位朋友……她想給他夫君進補一下。但是呢,她又不想讓她夫君發現,傷了她夫君的自尊,所以才拜托我來問問。”
她抱緊手爐,試探道:“蘭夫人……能明白她的苦心嗎?”
所以,即便猜到真相如何,也煩請莫要告知她夫君。
魏初蘭恍然,倒沒有疑心她的借口。
大衍打天下的時候,她給這群人的軍隊當過軍醫,知道張珉打仗的時候有多猛,可以不眠不休直追敵人近千裡,直搗黃龍猶未倦。
這樣一個人,自然不可能虛。
魏初蘭甚至貼心主動道:“如此說來,尋常人家都知曉的湯補藥劑就不太管用了,我給她寫一張看不出補什麼的藥方子罷。”
甚好!
葉瑾钿壓住自己的雀躍,擺出持重的模樣道謝:“那便勞煩蘭夫人了。”
“不必客氣。”
張珉端着姜茶進來時,葉瑾钿剛疊好方子,塞進貼身的荷包中。
魏初蘭收拾好藥箱,輕輕蓋上,旋好蘭花扣,颔首告辭。
葉瑾钿趕緊道:“夫君,你替我送送蘭夫人。”
“不必相送。”魏初蘭提起藥箱,笑意淺淺,眼眸中晃動暖黃燭火,“我夫君應當就在門前等我出去。”
從北地歸來後,陛下時常召見他,他們相處的時光也并不算多,他肯定一刻都等不了。
葉瑾钿心想,那也得送送罷。
他們這種小鎮人家,宅院雖破舊,可還是比較寬敞的,從内院往大門走,還要踏過内廊和黑黢黢的院子。
要是絆一跤就不好了。
張珉将套有幾層布墊着的姜茶,塞進葉瑾钿手中,道:“娘子安心,謝郎君就在内廊拐角處提燈靜候,我送蘭夫人到廊外與他碰面就好。”
他方才煮茶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打斷過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要是這種時候還湊上去讨嫌,狐狸怕不是真要生氣。
文人一旦生氣,用的那些手段,可真是防不勝防,令人疲于應對。
葉瑾钿望向笑意更深的魏初蘭,知道他們夫妻感情好,恐怕并不希望旁人叨擾,便不再勉強。
張珉一進一出,葉瑾钿手中姜茶都沒能喝完。
“娘子好些了嗎?”
他拉過床榻旁邊的繡凳,坐在床頭看她。
一雙黑亮的眼眸,寫滿緊張。
“好多了。”葉瑾钿把剩下的姜茶遞給他,撐手坐直,伸向被角,想要起身。
放下姜茶的張珉趕緊按住她的手,一觸,摸到手背微涼,立即将它塞進被窩裡。
“娘子想要什麼,吩咐我就好了,何必親自來。”
這等時候,合該讓他跑腿照料才是。
葉瑾钿無奈:“我隻是想燒水沖個澡而已。”
身上有血,黏黏糊糊的,總歸有些不太舒坦。
“方才煮茶時,已順道燒了水,娘子稍候。”
張珉起身,給她正了正腰間的軟枕,讓她靠得舒坦些,才前去庖廚提水。
庖廚裡。
落影在燒火,百無聊賴翻着新物色的話本。
話本全是柔弱書生的故事,沒有任何闖蕩江湖、怪談奇志、打仗之類的情節。
最刺激的一幕,也隻是書生那打鐵的娘子掄起鐵錘吓唬入室的盜匪。
“居然沒打起來。”落影小聲嘀咕,覺得這情節不太合理。
别人都欺負到自家門口了,憑什麼放過他!
“怎麼?”此時,一道聲音在他背後悠悠響起,“你很遺憾,想要紮進書裡替她動手不成?”
落影下意識回答:“可不……”
話說到一半,意識到哪裡不太對勁兒。
他火速将話本子往包裹一塞,打了個結,撈起旁邊新近在學的《x國策》,擋在自己眼前。
張珉背着手,悠然道:“書反了。”
落影趕緊把書倒過來,然後定睛一看——
煩死了。
相爺又搞這種促狹的事情。
他默默把書正回來,回頭驚喜道:“欸,原來是相爺啊。您老怎麼來了,何時來的?”他拍着胸口表忠心,“需要小的做什麼,盡管吩咐!”
張珉:“……”
他臉皮是銅牆鐵壁嗎?
真是厚得令人難以置信。
“我需要你背誦并詳說《秦王欲見頓弱》一篇,好好道一道秦王對頓弱前後态度的變動因何而生,何如?”
落影:“……”
不如何。
他見張珉提桶,伸手接過,岔開話頭:“您老是來提水的罷,來來來,這等粗重活計,怎能讓您親自來呢,交給小的就好。”
張珉将他踹回隔壁熟讀一百遍,把水提走。
擔心她有需要,他也不敢離開,拿了本《清靜經》在門口默讀:“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既無其無,無無亦無……”
葉瑾钿抱着木盆拉開門時,他馬上便收起書,往後腰革帶一塞:“娘子需要……”他看着盆裡的衣物,頓了頓,撓撓耳垂後側,“需、需要我洗衣物嗎?”
他洗,也并非不行。
洗前他肯定先收收手勁,不會弄壞的。
他敢洗,葉瑾钿可不好意思讓他洗:“不必了,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來罷。”
小衣小褲還在裡頭,總不能真讓他碰。
張珉顯然也想到這點,耳根子有些泛紅,結巴道:“那、那我提冷水前來?”
葉瑾钿:“啊?”
缸裡的水,本來不就是冷的麼。
他在說什麼呀。
“不是。”張珉也不知自己為何在她面前會格外慌張無措,定了定神,他才糾正自己,“我去提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