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
他嚴重懷疑轉錄器在捉弄自己。
“謝謝,我在前輩那裡吃過了。”
他鍵入文字,想了想又删掉。
“謝謝,您吃吧,我不餓。”
他重新打字,依舊沒發出去。
最後他小心翼翼坐到蔺哲身邊:
謝謝,可我吃不了這麼多。
要不您幫我吃點兒?
人類沉默片刻:“好。”
說完起身去找碗筷。
要擱上禮拜,江奕準會讓他待着别動,自己來完成這一切。但此刻,他懂得蔺哲。
蔺哲有蔺哲的想法,江奕對此隻需要尊重。
白晝苟延殘喘,借着即将逝去的自然光,他無意中瞥見一片水疱,它附着于人類正為他夾蛋的右手上,從大拇指到中指,粗糙密集。江奕:“您的手?”
蔺哲當即撂下筷子,把它藏起來。“沒什麼,”他說,“别管它,先吃面。”
“可是它看上去很疼。”江奕的難過與擔心一半寫在臉上,一半化作機械的幾個字,“我喂您吃吧,蔺先生。”
“不用,我自己可以。”
江奕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将來我受傷的話,我希望您也能為我做點什麼。”
蔺哲不動了。
于是他端起碗,慢慢靠近。他們挨得很近,幾乎要碰到一起。蔺哲低着頭,長長的黑發為他的臉疊了層陰影,就像墨水勾勒出玫瑰花瓣的一圈圈輪廓。
江奕用筷子挑起面條,從兩三根,到四五根。他喂得小心謹慎,蔺哲吃得慢條斯理。他們都很安靜。或許是疼痛的緣故,傷員臉色慘白,晶瑩剔透的額角上冒出一縷病态的、令人驚悸的青灰色脈絡。
“今天我生日。”
轉錄器屏幕亮起。
江奕本能輸入:生日快樂。
下一刻他立馬删掉,改成:我記住了。
蔺哲勾了勾唇。
“你知道那件事,對吧?”
江奕沒有回複。
“上次過生日,母親就為我煮了這樣一碗長壽面。”屏幕伴随他眼前開合的雙唇逐字顯示,“我很少注重儀式感,我做這些,是防止哪天我會忘記我還活着。”
“您不會忘,”江奕承諾,“我會一直提醒您。”
蔺哲蹙起眉毛:“那我就成了你的心病,江先生。我不想拖累任何人,請你明白。哪怕我什麼都做不好,無論是保護家人,還是保護我自己。物競天擇,落後者必然會被淘汰。我清楚我的命運,并對此欣然接受。”
他不知道他面前的男孩兒此刻正詫異地望着他——蔺哲已經預見死亡,而江奕從未想過死亡。
喂完同事,江奕自己吃掉剩下的那部分。味道和溫度都剛剛好,就是吃完後肚子有點撐。
江奕:“愛惜身體。”
蔺哲:“你也是。”
“我有些困。”
“我去洗碗。”
“晚安。”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