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奔逃的背影、華麗的袍子讓崔向南一呆,失聲叫道:
“陛下。”
很快他忘了自己手上臉上滿是鮮血的事實,本能的拿刀追了上去。還沒追兩步,隻見煙霧中沖出一隊軍馬,攔住了他的去路。
“何人?”他們還沒等到崔向南的回答,便發現了奔逃的君主,個個急急的招呼,“陛下,我們救駕來遲,還請陛下贖罪。”
“陛下,是我們,我們帶你去見恭順親王,王爺找你找得好苦。”
就在崔向南臉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傅從奕從身後走了過來,一把把他按倒在地,把他的臉死死地按在地上,匍匐在血泊之上。
“不要擡頭,你不會死的。”
他是沒有死,不光沒有死,還因殺敵有功獲了封賞,一躍從一個軍主直接升至二品都督。
事後證明他殺得對,甚至是極對,闵尚儒因通敵賣國,自己身死不算,還落得個滿門抄斬。
他知道英明的陛下全都看見了,但又怎麼樣,他自己不也隻是籠中的雀鳥,還想來抓咬他一番嗎?
但他明白,有些恩怨遲早會厘清,若帝後重新執掌朝政,他會是第一個被清算的人。所以他必須反,必須趁亂解決帝後,就如在戰場上解決闵尚儒一般。
他終于從幻境中歸來,和别人不同,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抉擇,握緊了手中的刀擡起猛得劈下,那鏡廳的一側牆壁終于被劈開了。
那不再是鏡子,卻露出後面,一個和尚靜靜地站在那裡,臉色慘白如一尊白玉佛像,微微擡起的雙眸沒有一絲憐憫,滿滿的陰冷和殺意。
銅鏡不合時宜的閃了一下,崔向南被吓得退了一步。這一退,他終是看清了這和尚的樣貌,那原本堅硬如鐵的心突然被刺穿一般,碎如破鏡。
“闵尚儒,你……,你不是……”他搖着頭,手裡的刀突然拿不穩了,哐啷一聲落地。
釋平懶得看他,低垂着眼眸擡都沒擡,一步一步逼近他。
他嘴裡低低地誦念着,速度快得驚人,讓人無法分辨到底是佛經,還是他殺人的呢喃。
極力的壓抑心髒快要爆炸,每個細胞都在不住的顫抖。澎湃的血液在血管不住地拍打着血管,轟鳴之聲讓他耳邊響起母親那嘶啞的咆哮着:“優兒,把刀拿起來,殺了他,替你爹爹報仇!快,還不拿起來!”
這一次他終于成了孝順的兒子,乖乖地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刀撿起,握住手中。
是這把刀嗎,是它殺死他父親嗎?
經文已經壓制不住他那複仇的血脈,他忍不住去觸那鋒利的刀刃。可能是因為充血模糊了雙眼,也可能因為顫抖,柔軟的指腹劃過了銳利的刀尖,一下子殷紅一片,指尖鑽心的痛楚讓他醒了過來。
雖然耳邊母親依然在咆哮,但佛國的唱念蓋住了他耳畔轟鳴,金色的梵文一下子爬滿他那拿刀的手臂。他吓的急急掙脫,哐啷一聲落地,彈了幾下,當當回蕩。
釋平從他對面的銅鏡中看到了他那混不吝的師傅。他滿臉悲憫,憐惜的看着他的愛徒,“釋平,不要啊,你的修行會毀一旦的。”
什麼修行,毀了就毀了,釋平紅了眼去尋地上的刀。沒想到崔向南卻也急急地去搶。
釋平狠狠地踢了他一腳,“你這個天下的叛徒,居然讓你活這麼久,真是是蒼天無眼了。”
可惜他還是小看了大周的武将了,沙場悍将的崔向南很快放棄了刀柄,順勢去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抽。釋平立時失了平衡跌落在地。
崔向南終于拿起刀站了起來,他帶着得意的笑,看着地上的釋平,他先狠狠地踩着他的肩膀,提着刀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然後緩緩把刀抵住了釋平的脖頸,
“闵将軍的兒子不是抄家時自焚了嗎,怎麼成了和尚?”
看着眼前的釋平,崔向南終于懂了,朝廷那一連串倉促的操作原來是要把他好好的藏起來。
崔向南冷哼一聲,“陛下為了護住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呀。”
釋平此刻已經怒紅眼,哪裡還想着别的,他朝刀唾了一口,“要殺便殺,别廢話。”
“年輕人,你和你父親一樣,對人太無防備,才讓我那麼容易得了手,其實也不是,要不是他極力掩護身後的陛下,以他的身手和我鬥上一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他不斷分析着當時的可能,說得得意,釋平卻聽得如遭淩遲,仿若父親被殺的場景一遍一遍地在他眼前上演一般。
他受不了,奮力的掙紮,這讓崔向南更加興奮,他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臉,“這麼好的皮囊,可惜攀錯了高枝,那虞天憫不過庶子,終也是要死于我刀下的。”
這話一說,銅鏡中陡然走出一個高大黑色的人影,他冷冷地走到崔向南身後。崔向南剛想回頭,卻被他粗壯制住了脖頸,随着那鐵胳膊越收越緊,崔向南的臉色變的蒼白如紙,刀也脫了手,整個人被拎了起來。
“崔都督,你的防備之心呢!”虞天憫大笑聲回蕩在這鏡廳之内。
“你……你……”崔向南掙紮的控訴道。
虞天憫順勢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釋平,朝他吼道:
“把刀拿起來,來,殺了他,替你父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