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序問他明天中午是否方便,約個地點将大衣送還。
賀硯舟本可以派助理來取,也可以叫她快遞,但他都沒有,爽快答應了。
朱序松一口氣,她神經緊繃,沒分出過多心思判斷這件事的合理性。
轉天中午,她按時來到相約咖啡店。
這裡是鬧市,咖啡店在某棟大廈的一樓,布局特殊,窄長一條,因此座椅都是靠着窗戶擺放,正對着外面的繁華街道。
梁海陽已先她一步過來,坐在靠窗的位置。
朱序在街角遠遠看着,心跳如鼓。
她沒有立即進去,因為約了賀硯舟在同一地點,十分鐘後見面。
賀硯舟很準時,他的車子停靠在對面馬路邊。
朱序花了幾秒鐘思考這件事繼續下去,将會付出的代價,卻未察覺自己已經邁步,内心無比堅定。
“賀總,又麻煩你。”朱序令自己笑得盡量自然。
賀硯舟系着西裝紐扣,不自覺去看她額頭的傷:“沒什麼問題了吧。”他擡擡下巴。
朱序下意識撥了撥額前發絲:“還好。”
賀硯舟沒接話,低頭瞧着她,等她再開口。
朱序把手裡的紙袋遞出去:“大衣已經幹洗過了,記得回去挂起來,别弄皺。”
賀硯舟接過,開車門,将紙袋放到後座。
“吃過午飯了?”他問。
“還沒。”
賀硯舟瞧瞧這四周:“找地方一起吃點?”
朱序已有些心不在焉。
車子停靠的位置不算顯眼,卻有一半以上的幾率被對面咖啡店裡的人看見。
她不敢大張旗鼓地往那邊瞧,餘光隻瞟得到陽光映照下的大片玻璃。
朱序将注意力放回賀硯舟身上:“賀總,改天我正式些請你吃飯。”
賀硯舟雙手随意地背在身後,笑說:“不用那麼客氣。今天也可以。”
“今天……我還有點事要辦。”
朱序猶豫片刻,忽然上前一步,與他相隔不足半米遠。
賀硯舟身形微頓。
朱序略擡下巴,踮起腳來。
賀硯舟感到意外,卻下意識偏開視線,低頭湊過去些。
朱序嘴唇大概停留在他肩膀的位置,目光所及,他襯衫領口潔白平整,挺括的黑色西裝搭疊在外面,近看才看清上面的魚骨暗紋。
她聲音不算大:“對于那晚的事,不知怎樣感謝才好。”
賀硯舟屏息兩秒,盡管室外空氣幹燥清冷,依然無法忽略突然闖進鼻端的女性氣息。
他視線轉回,發現她并不敢與自己對視,隻略垂着眼睫,嘴唇有些幹燥起皺。卻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她緩解緊張地抿下唇,唇色又恢複亮澤。
賀硯舟仍是背着手微微前傾的姿勢:“我沒做什麼。”
朱序視線擡起:“但對我來說,是救命之恩了。”
賀硯舟眼中幾分笑意,聲音略沉了些:“那你得想想,怎樣報答我。”
朱序心中好似有什麼炸開了一樣,恍神間,竟無從分辨他話中意有所指,或是單純一句玩笑。
“……好。”朱序落下腳,退回半步。
賀硯舟也直身。
兩人自始至終沒有肢體接觸,但若即若離的氛圍,暧昧更甚。何況看進有心人眼裡。
身邊冷空氣終于流通起來,朱序才發現,那短短幾秒鐘,她有些呼吸不暢。她實在不擅長做這樣的事,方才的動作和表情一定猥瑣至極,帶着目的的行為,又與那日的楊曉彤有什麼區别。
賀硯舟卻雲淡風輕:“剛才逗你的。”
朱序沒接話。
“也算認識十幾年,不必太客氣。”賀硯舟回身開車門:“有機會見。”
朱序沉默片刻,在他坐進去之前鄭重道:“過了今天,我請客。”
“好。”
朱序目送賀硯舟的車子離開,然後轉身,大步朝馬路對面的咖啡店走去。
她感覺到一道目光如冷箭般向這邊射過來,瞥去一眼,果然見梁海陽隔着玻璃窗,正死死地盯着她。
朱序内心反倒不那麼忐忑了,過了今天,無論好壞,終于會有一個結果。
她推開玻璃門,腳步停頓,轉向點餐台對服務員小妹說了句什麼,眼見對方表情從木然到驚愕。
她低聲懇求:“拜托。”
小妹偷偷瞄一眼玻璃窗那邊,點了點頭。
朱序走向梁海陽。
桌子這一邊,已經擺着一杯厚乳拿鐵和一份檸檬切角蛋糕。
他依然記得她的口味。但她到這一刻仍然困惑,如果他不愛,對她怎會那樣事無巨細,如果他愛,又怎能忍心傷害。
朱序坐下來,等他先開口。
梁海陽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不要臉。”
朱序擡頭看向他,如果目光能殺人,估計自己已經成為刀下魂,顯然剛才街角那一幕,成功刺激到了他。
他努力壓抑着:“你今天叫我過來,就是看你們這對狗男女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不是你那晚先去找的我?”
“你們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
朱序沒有正面回答:“說你和我之間的事吧,與别人無關……”
“最近?幾個月?半年?”
朱序沒回答,表情卻耐人尋味。
梁海陽倒吸了口氣,攥緊的拳頭控制不住發抖。
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就好像有把刀将心髒生生割開,令他劇痛難忍。強烈的恥辱感也如洪水泛濫,不得喘息機會。
他嘶啞着聲音:“你還沒有離婚,你爸還在醫院躺着,你還是不是人?”
朱序沉默。
梁海陽看向窗外,片刻又狠狠盯回來:“這半年你面對我沒有一個笑臉,家不愛回,話不愛說,碰你十次,有八次都拒絕……”他瀕臨崩潰地點着頭:“原來是他媽外面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