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是位五十來歲的阿姨,手腳麻利,又洗了些水果端給江娆,客氣幾句,拿起水壺借機走出病房,留足空間給她們。
朱序半靠着,瞥到桌上的兩袋東西,有意調節氣氛:“人家探望病人都帶水果鮮花,你這都什麼?”
江娆擱下水果,把袋子打開給她看:“買花有什麼用。給你拿雙拖鞋,軟底的,比醫院的穿着舒服;洗面奶和水乳肯定沒準備吧,上次我們一起買的,還沒開封;還有内褲,洗過了沒來得及穿,我們尺碼差不多,怎麼也比穿一次性那種要舒服……”
裡面還有潔面巾、衛生棉、指甲鉗……
江娆絮絮叨叨說着。
朱序别過臉去,不善在别人面前掉淚。
一向用堅硬的殼子包裹自己,因為從小缺乏關懷,所以受不住别人對她的一點點好,唯一的反饋就是心生愧疚。
“怪我瞞着你吧?”她忽然問。
江娆被打斷,反應了一下,搖頭說:“不怪。”
“對不起,江娆。”
“别這麼說。”江娆把東西一一放回袋子裡,輕聲細語:“你現在不也告訴我了?早說晚說沒有任何區别,我們的關系不是以交換隐私維系的,你不需要有那麼多顧慮。”
朱序張了張口。
江娆及時按住她的唇:“别說‘謝’,我可走了啊!”見朱序眉眼舒展,她才撤回手,歎道:“隻是有點心疼你獨自面對這些。”
沒等朱序繼續感動,她話鋒一轉:“梁海陽這個人面獸心的狗東西,畜生不如,他作為一個人,完全躲過人的所有特征……”
江娆嘴皮子機關槍似的,越罵越來勁,持續了五分鐘還多。
朱序傷勢慢慢在轉好,兩天以後,查房時,跟着主治醫師過來的還有一位陌生醫生,他瘦高的個子,戴着一副細框眼鏡,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裡,站在人群最後方。
等主治醫師問尋過,出門之前與其交談了兩句,他才走上前來,沖朱序點了下頭:“你各方面恢複得都不錯,沒什麼問題下周就能出院。”
朱序點頭。
他笑了笑,“好好休養,後面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
朱序:“好。”
他稍微站定片刻,最後囑咐一句:“有什麼事情可以叫護士去找我,我姓賀,在心血管内科。”
朱序不由挺了挺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人面部輪廓感很強,濃眉,丹鳳眼,鼻梁高挺,仔細看與賀硯舟的确有幾分相似,尤其眼睛。氣質卻清隽溫和,不如賀硯舟那般氣場強大、不可捉摸。
朱序:“您是……”
對方笑着點頭:“硯舟走前特意交代過,說有位朋友在這邊,讓我多加照應。”
朱序原以為是場面話,沒想到賀硯舟真拜托了他堂哥:“其實沒什麼事的,不該給您添麻煩。”
“沒關系,休息吧。”
接下來的幾天,查房時賀醫生都會一同過來,簡單問候兩句,又征詢主治醫師開了一些檢查。
江娆也每天必來報道,陪她去樓下透氣聊天,偷着抽煙,再偷着買些醫院門口的烤紅薯烤面筋。
這天她發給朱序一組訂房信息,是北島市的一家度假酒店,剛開業不久,活動力度相當喜人。
江娆說:“看宣傳不錯,酒店面積很大,裡面有童話主題房和情侶主題房,跨年那晚還有焰火表演。本來定的跨年夜我們三口過去玩幾天,可劉闖接一大單,泡湯了。”
“……你想讓給我?”
“你跟梁海陽的事,到時候也該處理幹淨了,就當出去散散心,”江娆笑道:“如果不介意是童話主題房的話。”
朱序翻看着度假酒店的網頁,提起些興緻:“那我轉錢給你。”
“就當送你的離婚禮物。”
雖這樣說,朱序仍是給她轉去五千塊,搶來她的手機點接收。
一周後,朱序出院。
立即向律師咨詢離婚程序。
梁海陽在看守所羁押,很多事情都需要過去那邊辦理。
步驟繁瑣,好在順利。
當這一切塵埃落定,已經兩個月以後,時至年底。
這日無風,甚至太陽升起來時,令人恍惚以為提前進入春季。
朱序走下台階,将得來不易的證件仔細收好,點開手機地圖,距離經常光顧的甜品店有兩三公裡。
她叫了輛的士過去。
這裡是老城,窄路和單行道偏多。
司機不是本區的,路不太熟,開了導航,可仍聽到甜甜的語音提示:您已偏航,但别擔心,已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朱序愣了愣。
多花了些時間才到甜品店,好在玻璃櫃裡擺着最後一個覆盆子蛋糕。
店員在接電話,她耐心等了會兒。
不久,那邊接完,隻見小姑娘臉上些微懊惱神色,手上巧克力制的祝福牌不知怎麼處理才好。
朱序:“你好?”
店員立即切換笑臉;“您好,買些什麼?”
“我要一個覆盆子蛋糕。”
“好。”店員原本帶着一次性手套,脫下來,想連同祝福牌一同丢進垃圾桶,卻頓了頓,回頭同朱序說:“小姐姐,這個祝福牌送你吧,其他客人取消了訂單,如果不介意的話。”
白巧克力牌上寫着可可愛愛的“福氣滿滿”四個字。
“不介意。”
“好,稍等。”店員把牌子插在蛋糕上,又仔細打包好遞給她,甜笑道:“那就祝您今後順風順水,福氣滿滿。”
一瞬,朱序眼淚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