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楷嘴角微勾，虛情假意地囑咐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

夜已深，沈銘逸還在與老軍醫商讨藥方，忽然看到孫景瀾的睫毛顫了顫。

“景瀾？”沈銘逸幾步走到床前。

孫景瀾緩緩睜開眼睛，裡面一絲光亮也無。

沈銘逸回頭對老軍醫道：“就按剛才說的，你先去熬藥吧。”

老軍醫告退後，帥帳裡隻有他們二人。

沈銘逸歎息：“你和蕭然的事，我一個外人也不便多問，隻能說句造化弄人。”

“不過，我也沒想到你會對蕭然情根深種如此之深。你見了她之後，本已經控制住的‘蛇影’又沖進肺腑，胸口上的傷也迸裂了。”沈銘逸垂下眼睛，語調低沉，“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孫景瀾淡淡開口：“這些比不上我傷她的半分。我虧欠她太多，不配問值不值得。”

“你......”沈銘逸半響不知說什麼好，隻好道，“我原本以為你對紅顔沒興趣，但沒想到，你一栽就栽了個大的。”

孫景瀾苦笑：“對了，小峰呢？”

“你總不能和死人躺一塊吧，我把他放在其他營帳了。”沈銘逸道，“幸好現在是寒冬，不然這帥帳也不用住了。”

孫景瀾看着沈銘逸，輕聲道：“多謝。”

“别。”沈銘逸擺手，“你要是真想謝我，就把你的傷早日養好。藥按時喝，情緒平複下來，把蕭然、桃花莊都丢一邊，别再這麼上心了，啥事都别自己扛着。”

孫景瀾失笑。

沈銘逸見他如此，搖頭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行吧，情種，既然你醒了，我再給你上上藥，也好讓你比較下心痛和傷口痛，哪個更痛。”

孫景瀾無奈：“你還能更無聊一點嗎？”

沈銘逸挑唇一笑：“當然還能。”

第二天一早，孫景瀾背着蕭雲峰獨自進了桑樹林中。

此時，結界點已破。

下了一夜的雪，這次終于飄進了世外桃林中。

皚皚白雪覆蓋了焦枯的樹木，漆黑的土地，琉璃世界全然是另外一種結局。

孫景瀾選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将蕭雲峰輕輕地放下，然後他拿起臨風劍，将磅礴内力貫穿于劍上，又将劍尖插入地下，劍身一挑，被凍得堅硬的土地立時裂開一條大大的縫隙。

這個動作，他又重複做了兩三次，直到縫隙變為可供兩人躺卧的大小。

孫景瀾收回劍，腦海中突然浮現，當初在桃花河教蕭雲峰捕魚時的場景。

相似的動作，截然不同的用處。

當時的自己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動作會用來埋葬那個活生生的、古靈精怪的孩子。

孫景瀾彎腰，将蕭雲峰小心地放進去，又把粘好的小弓箭也放在他的手上，輕聲道：“小峰，是大哥哥言而無信，說好了要帶你出去，把你教導成武功高強的大俠，卻導緻......你再也出不去了。”

“我真希望時光倒流，為什麼當時我沒有把你護在身邊？！為什麼我這麼大意？！”孫景瀾的心裡追悔莫及，“大哥哥已經讓那個傷害你的人給你償命了。當然，我也是。等保護完你姐姐後，我也會來這裡給你償命，陪着你。”

忽聽身後傳來哭聲，孫景瀾轉頭道：“小然，小峰在這裡。”

蕭然奔到弟弟面前，看見弟弟仍是唇紅齒白，衣裳幹幹淨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她顫抖着手，摸上了蕭雲峰的臉頰，冰涼得讓蕭然的心也凍住了。

此刻，蕭然才真的相信，弟弟是真的死了。

“小峰！”

蕭然伏在蕭雲峰身上大哭，字字泣血：“你還這麼小！你還這麼小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啊！是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導緻我們的家沒了，我唯一的弟弟也沒了！應該死的是我蕭然啊！”

她不舍地撫摸着弟弟的臉頰，淚珠一顆顆不間斷地滑落：“是姐姐對不起你，等姐姐讓算計過我們的人都付出慘痛的代價後，姐姐就來陪你。否則，九泉之下，姐姐不敢見你。”

說着，蕭然從她帶來的包袱裡，拿出一個用碎布頭縫的布老虎：“姐姐知道，你一直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讓你睡在這，你肯定不開心。這個小老虎是你最喜歡的，姐姐就把它帶着。”

“姐姐帶着它，替你看遍世界。”蕭然低頭看向蕭雲峰，愛憐道，“等所有事了了，姐姐再把它帶回來，把外面發生的有趣事一一講給你聽。”

“小峰，等着姐姐。”

蕭然将包袱放在蕭雲峰身側，輕柔道：“這是你自己收拾好的小包袱，裡面全是你愛吃的零食，都沒帶幾件衣服，我就又給你添了幾件。記得要時常來姐姐夢中看看我。”

蕭然又不舍地摸了摸蕭雲峰的臉，餘光看到弟弟手中的小弓箭，她頓了頓，心中一痛，可面上仍裝作冷淡至極的樣子。

蕭然起身，咬着唇狠心道：“勞煩孫将軍将我弟弟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