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離憂從隆華殿出來,見今日天氣秋高氣爽,想放松一下曬曬太陽,便往平日裡走的路程短的甬道,轉進長街往值房去。
剛跨出門檻,擡頭就見裕貴妃一行人過來。秦離憂見了禮正打算退下,坐在肩輿上的裕貴妃開口叫住他。
“秦大人這是剛從陛下那兒出來?”裕貴妃笑容親切。
“是,陛下去佛光寺進香,已經安排妥當,臣來複命。”秦離憂恭敬答道。
“大人辛苦。”裕貴妃道,“前幾日專程給大人送的點心,吃着可還合意?”
“多謝娘娘。”秦離憂行禮。
“大人客氣了。明年皇陵大祭,還有得忙。大人府上也沒有人知冷暖的人照顧,真是讓人放心不下。”裕貴妃微微皺了眉,表示自己的擔憂。
“勞娘娘挂心,臣不敢當。”秦離憂隐隐覺得話鋒不對。
站在肩輿旁的青缇陪笑道:“秦大人事忙,不如娘娘替大人留意些。”
秦離憂還沒來得及開口,裕貴妃又開了口。
“若如此說來,本宮娘家表兄的次女正是妙齡,相貌品行倒是堪配,大人若是有意,本宮可以安排相看一場。”
裕貴妃來了興緻,宮裡無聊,孩子又大了她想操心又操不上,左思右想覺得給秦離憂做媒是個一舉多得的好事,起先還愁沒機會遇着正主,今日倒是巧了,真真是天遂人意。
“娘娘恕罪,臣暫無成家之意。”秦離憂斬釘截鐵道。
“你……”裕貴妃的熱情被兜頭一桶冰水澆滅,覺得下不來台,她心中不悅正要發作,青缇眼尖,見她臉色不好看,忙先一步打圓場。
“大人事忙,不如得了閑細想想。娘娘一片好心也是為着大人,希望大人能體會。”不等秦離憂說話,青缇又對裕貴妃道,“皇上正等着娘娘用午膳呢,娘娘快些過去吧。”
想着等會兒有機會跟陛下吹吹風,若能一力促成賜婚,秦離憂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逆聖旨。裕貴妃冷冷哼了一聲,才帶着人氣沖沖去了。
秦離憂覺得腦仁兒疼,在宮裡這些年,他知道這位娘娘眼前沒說什麼,必定會找機會鬧到陛下那兒去,若是真說動了陛下來賜婚,那這日子就真的沒辦法過了。
宋茗遠遠跑過來,沒心沒肺地笑道:“看大人跟裕貴妃娘娘說話,我沒敢過來。”
“怎麼了?”秦離憂皺了眉。
“無事,大人不是讓我去工部修繕皇陵的安排嗎,拿到了。”宋茗揚揚手裡的文書。
“一早就讓你去拿,這時候才回來,你還得意了?”秦離憂斥道。
宋茗被罵得摸不着頭腦,看着貴妃一行人的背影,忽然靈光一線,湊近問道:“莫不是剛才裕貴妃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秦離憂沒說話,接過文書順帶敲了敲他的頭,大步往值房去了。
佛光寺距京城不遠,寺中九層佛光塔高高聳立,若是天氣晴朗,站在塔頂能看見京城的城牆。
高塔頂上供奉着高僧舍利,據說若是佛緣深厚,夜晚能看見舍利在塔尖發出璀璨光芒。所以從三百多年前建寺至今,香火旺盛,甚至每年九月初九皇帝都會親自去進香登塔,祈求天下太平風調雨順。
馬車到了佛光寺山門外,夕陽斜照,牌坊上本朝開國的聖祖皇帝親題“佛光普照”四個金光大字熠熠生輝。
悠遠的鐘聲傳來,山路上已經行人寥寥,賀雲洲在寺門口與一個灰衣僧人見了禮。
“師父,我想求見慈惠大師,煩請通報。”
灰衣僧人打量了他們一番,請他們稍等,便往裡面去了。沒多久,灰衣僧人出來,帶他們進去。
李娴想象中的佛寺住持,應該是上了年紀,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有普度衆生的風骨。可是這慈惠大師還年輕,大約不到四十,臉上表情平和安詳,一雙眼卻目光淩厲。他身材高大,撚着菩提佛珠的手血脈清晰,像怒目金剛被封印在佛衣和袈裟之下。
慈惠的眼神掃過,正好與李娴的目光相對,李娴一怔,忙低下頭。
慈惠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念了聲佛。
“沒想到大師如此年輕。”賀雲洲行了禮。
“少壯捨家,盛修佛教,是照世間,如月雲消。”慈惠道,“不知施主為何事而來?”
賀雲洲取出白玉墜,交給慈惠:“大師可識此物?”
白玉墜不過蓮子大小,沒有任何花紋雕飾,系在上面的綠色絲縧也已經褪色,看着像是舊物。
慈惠念了聲佛,讓他們裡面請。
“施主可在後園安置,一應事務有專人照顧。”慈惠大步流星在前面領路,李娴差點需要小跑才能跟上。正是晚課時間,路上并沒有遇見什麼人,佛堂中誦經的聲音與檀香悠長的香氣倒叫人内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