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早呢,你先躺一躺,過陣子酒便醒了。你這樣強撐着,當心明日覺得難受。”賀雲洲連哄帶騙地将她扶起來,李娴似乎已經醉得不輕,連站都站不穩。
賀雲洲沒辦法,隻好抱着她進裡屋去。李娴的頭剛沾了枕頭,整個人彈起來,眼睛還閉着,手卻滿頭尋摸,嘴裡喃喃念叨:“我的發簪呢,取下來别壓壞了。”
賀雲洲握着她的手腕指引發钗的方向,手指觸到她才松了口氣,小心取下來握在手裡,身體往後一倒,頭重重地砸在枕頭上,整個人安靜下來。
賀雲洲輕喚了兩聲,見李娴已經睡沉了,才轉身取了櫃子裡準備好的夜行衣去外間換上。他剛把頭發束好,就聽外面有人輕敲門。他往裡間看了一眼,吹滅蠟燭閃身出門去了。
外面也是一個一身黑衣的人,從頭到腳包裹嚴實,隻剩兩隻眼睛露在外面。正是李娴心下挂念着,消失多日的螢火。
“安頓好了?”螢火問。
“好了。”賀雲洲點頭道,“你這徒弟真重諾守信,那麼危險的狀況都沒把你供出來。要不要進去看看她?”
“不看了。”螢火遮住了臉看不到表情,聲音卻是一向的平靜。“我去館驿探查過,此時守備最松懈。我在外面候着,若有意外,公子隻管先行離開,後面的事我來處理。”
賀雲洲點點頭,拉起面巾蒙住臉:“走吧。”
螢火對路線十分熟悉,帶着賀雲洲在窄巷中穿行,最後停在一面高牆下。
“這是館驿的後院圍牆,使團都去了宮裡,守衛也隻重視那幾個院子。後園每隔一刻鐘巡邏隊路過,進去穿過假山後面的回廊,便是沙律住的院子,隔壁是賀蘭部,再旁邊是南诏。我在後院八角亭上候着,若被發現,我會吸引守衛的注意力。”
“那你多加小心。”賀雲洲點點頭,拉起蒙面的黑巾,縱身躍上牆頭。
他伏在牆上等了大約半刻功夫,果然一個五人的巡邏隊從院中走過,等人走遠,賀雲洲才從牆上躍下,輕巧落地後,按螢火所指的路線小心前行。
大部分人去參加宮宴還沒回來,各個院子裡都很寂靜。賀雲洲順路探查了一番周圍的環境,隻聽沙律院子裡廂房中有人說話,便将身體隐匿在屋外回廊的木梁下,聽裡面動靜。
大概是兩個普通的護衛,一面喝酒,一面聊着京城的見聞。賀雲洲無聊,細聽二人說話。起初還在感歎京城繁華熱鬧,話題漸漸說到樂坊的姑娘。他們在京城的日子并不長,看來這些地方并沒少去。二人聲音漸漸低下去,隻聽得見陣陣竊笑。賀雲洲覺得無聊,料想時候差不多了,便又上了房頂,隐藏在牆角的暗處。
沒過多久,外面一片喧嘩,參加宮宴的人陸陸續續進了各自院子。賀雲洲将揭開一片瓦,屋裡沙律小世子克沁有些醉了,侍女正幫他寬衣,擰了熱手巾來替他擦臉。
看來沒什麼意思。賀雲洲蓋上瓦,輕輕往旁邊院子去了。
賀蘭千弘和耶律彥歌坐在圈椅上喝茶。
“克沁真是狡猾,裝傻充愣就隻會喝酒。以他的酒量,這點酒怎麼就能醉了。”賀蘭千弘冷笑道。
“沙律的邊關收刮過路的客商變本加厲,客商們難保不抱怨。他收上來的錢,多少拿來賄賂邊關守将,連帶兵部怕是也不幹淨。說多錯多,萬一被人拿住把柄,他怕是回不了沙律了。”耶律彥歌笑道。
“當初他派人暗殺我,還是你以命相搏,我才保住性命,可是你臉上這道傷疤,怕是除不去了。”賀蘭千弘恨道。
“我倒是無所謂,這樣看着會不會比之前更有氣勢?”耶律彥歌笑道。
賀蘭千弘瞥了他一眼,也笑起來:“怕是耽誤你以後議親,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總有膽大的。”耶律彥歌滿不在乎,他眼神一轉,斜睨着賀蘭千弘,“外面不都傳說我是世子的人,隻要世子不棄,我便不離。”
“好家夥,訛上我了。”賀蘭千弘道,“你這個人我可消受不起。當初也是說成年之後便讓你回去,是你自己不願走的。”
“怎麼走?”耶律彥歌苦笑,“沙律那邊若不是還忌憚着我在賀蘭部,怕是我的族人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賀蘭千弘哼笑一聲:“巴圖罕那點心胸,無非靠着鐵腕維持自己的地位。若你有心,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世子還是再忍耐些吧,大妃那邊如今還沒死心呢。”耶律彥歌起身,“世子還是早些休息吧。”
賀雲洲覺得腿有些僵,稍微偏了偏身體的重心,沒曾想腳下一隻瓦片有些松動,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偏偏下面耶律彥歌耳力好,沖出門縱身上了屋頂,隻見一個黑影往屋後草叢中躍去,他忙緊追而去。
草叢掩蓋了了雪上的足迹,耶律彥歌正猶豫着,聽見後院一片喧嘩,他略遲疑了片刻,還是往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