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去吏部之前,先去了趟西市。
一排門面低矮的小商鋪中間,夾雜了家草藥鋪子。門口挂着塊比門楣還高的黃楊木匾,上面刻了三個隸書大字,神農堂。
這字看着眼熟,橫筆收尾筆鋒略帶上挑,是賀雲洲的習慣。
鋪子不大,半人高的櫃台後,一個夥計正在整理藥材。見有人來,忙放下手裡的事過來招呼。
“客官需要點什麼藥?”
“最近時常咳嗽,可有治療的藥?”李娴環視四周,店裡就他們兩個人。
“要看咳嗽是風熱還是風寒引起的,白日裡咳得厲害還是夜裡?”夥計道。
“也沒有個定數。我是南方來的,會不會是水土不服啊?”
夥計仔細打量了她一遍,才笑道:“這我可說不好了,要不請掌櫃的來看看?”
“有勞。”
夥計進了藥櫃旁一扇小門,片刻之後,一個留着長須的中年男人出來,讓李娴跟他去。
“你是譚掌櫃?”李娴問道。
譚掌櫃掩上門,才說道:“正是。之前聽公子說你到京城,但是一直沒過來,我怕你出事,還去秦府外面蹲守過幾日。”
“讓你費心了。”李娴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沒什麼要緊的事,便沒過來。”
譚掌櫃點點頭。
“我這裡有封信,煩掌櫃傳給公子。”李娴從懷裡拿出信封,“谯花樓宮燈失竊,我疑心跟甯王那邊有關;另外,今日在吏部行走,我想從書吏賈升那裡着手,隻是這人古闆清高,暫時還沒什麼進展。”
譚掌櫃接過信,卷成細管塞進竹筒裡,用蠟細細封好:“放心,公子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有勞。”李娴正準備起身,被譚掌櫃擡手止住。
他揚聲喚外面的夥計進來,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藥方遞給他。夥計自去抓藥。譚掌櫃才跟李娴一道出來,笑道:“小哥這病,是冬春交替時氣所感。也不必熬藥,用這些泡水,每日喝兩壺,潤肺止咳,過兩日也就好了。”
李娴道了謝,付了錢拿藥出門。轉角有一家書店,門口支着的攤上淩亂地堆着舊書。壓在最下面的一本封面磨損得厲害,書名懷山二字都有些斑駁了。李娴過去将書抽出來,果然是《懷山遊記》。
懷山三百多年前一個僧人,為了重修寺廟外出化緣,遊記裡就是記載了他化緣路過之處的見聞,有自然風景,也有人文習俗。之前在書塾馮先生那裡看到過,不過隻是個殘本。
見門口有人看書,在鋪子裡收拾的老闆才一邊拍着身上的灰,一邊往外走。
老闆見如此破爛的書也有人買,便讓她給十個錢。李娴本以為老闆會獅子大開口,忙付了錢,生怕老闆反悔似的,拿了書就走。
走到吏部門口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守衛的人已經擡手把她往裡面請。恒王親自帶來的人,吏部都認識了。見她來,不但沒有人阻攔,還都笑着打招呼,仿佛都是舊相識。
李娴将藥包和書都放在茶水桌上,才進屋來。
賈升正在寫字,聽見聲音隻擡頭看了一眼,李娴跟他行禮問好之後,便在自己用書堆出來的桌子邊坐下。
中間賈升起身喝水,李娴偷偷瞄了一眼,他應該看見了那本遊記,喝茶的動作略頓了頓,向她這邊看了一眼。
李娴忙垂下眼,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的樣子。
直到午後,她這邊的事已經做完,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對着賈升行禮道謝:“這兩日有勞先生了,我的差事已經完成,這就回去給恒王殿下複命。”
賈升看了她一眼,踯躅着開了口。
“那本《懷山遊記》是在哪裡買的?”
“西市的書攤上。”李娴心裡竊喜,隻要有耐心,不怕等不到魚上鈎。
“哦。”賈升點點頭,繼續埋頭寫字。
李娴見他沒有深聊下去的打算,便拿了東西出門往恒王府去了。
洛州自上元之後,連下了七日的雨。
雨勢不大,伴着料峭的春寒,倒比冬日裡更冷了些。
自從李娴去了京城,陸知涯不得不重操舊業,時不時過來幫忙。這幾日天氣不好,他更提不起精神。
于是他把那一堆東西搬到花廳裡,搬來風爐溫了酒,裹着狼皮褥子躺在逍遙椅上,一張紙還沒打開,酒已經喝了兩三杯。
賀雲洲看着他無精打采的樣子隻搖搖頭,若不是這幾日事多,他也不會讓陸知涯杵在這裡。
外面的陸知涯忽然坐直了身子,拿着一張紙進來放在賀雲洲面前。
居然是李娴傳回來的消息。
信裡簡明扼要講述了谯花樓宮燈失竊的情況,又說了自己的懷疑。賀雲洲擡頭看着陸知涯:“你怎麼想?”
“那燈本來就是獻給太後的,甯王何必多此一舉。”陸知涯道。其實他心裡并不如嘴上說的那般笃定,不過一切都還是猜想,任何先入為主的念頭都可能影響自己的判斷。
“也有道理。”賀雲洲點點頭,“最近京城真是熱鬧。”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才讓李娴去的?”陸知涯問道,“我總覺得她的來曆并不如之前所知道的那麼簡單。”